“這重要嗎?“我冷然問道,冬末的寒風拂面,揚起我的額發與衣擺,吹進我心中的阡陌與罅隙裡。
成忠歎了口氣,“你與主子都身在其中,還不如我一個旁人看得分明。“
“你的主子胸懷天下,豈是囿於兒女私情的人。“我斜睨了他一眼,漠漠而道,“縱是真對我有情,這情與天下相比,不能及其萬一。“
說完我轉身離去,這些日子他待我如何,我怎會不知道,但我和他以猜忌利用開始,終不會有任何善果。
又過了四日,天氣晴爽,用過午飯,我正躺在園子裡的小憩,一陣沉沉的腳步聲驚擾了我的清夢,因我特地囑咐,平日裡這個時間是沒人過來的,我眯著眼睛一看,是成忠。
“咳,咳~~“他假意咳嗽了幾聲。
“瞧你能的,有什麽事就說吧。“我周身有些倦怠,被陽光一曬,就更懶散了,仍舊躺著與他說話。
“主子今日要回夏都,讓我過來通稟下,等過完元歲就回來。“
“知道了。“我閉目養神道,好一會兒還未聽見成忠離去的聲音,又側目瞧了下,他仍舊站在旁邊。
“還有別的事?“我疑惑問道。
“沒有其他的事,就是,就是主子走,你不去送下嗎?“
我淺笑了下,“我這會困的很,就不送了,你替我跟他說聲,寒風襲人,讓他路上保重。“
半晌,成忠才吞吞吐吐道:“何小姐,你憑空說的幾句話,怕是主子會以為我誆他,前,前幾日,你和櫻桃不是打了許多纓絡,能給我一個嗎?也算是個印證了。“
我歎了口氣,今日若不給他,估計他就賴在我這兒了,一個纓絡而已,要是不給,反倒顯得我心有芥蒂了,想到此,我朝屋裡弩了弩嘴,“妝奩旁邊有幾條打好的纓絡,你自己去挑一個吧。“
成忠聽我這樣說,歡歡喜喜的進了屋,一會兒就出來了,手裡拿著個金葉鈕的大紅纓絡,“就這個了,這個同主子最配。“
我點了點頭,心想這會總算可以送走這個“管事婆“了。
“對了,過兩日夏影就到這兒了。“
“他傷好了?“我已許久未聽說夏影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他近況如何。
“早就好了,主子見馬上要過元歲,就召他回來了,原本主子安排今年在園子裡過元歲,沒成想老太爺知道主子在這裡,這幾日連發了數十封家書,催著主子回去。“
原是如此,難怪前幾日夏之彧問我去不去夏都,恐怕此次調夏影回來,一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二是打消我逃跑的念想吧,畢竟成忠有時老實了些。
夏之彧走了。
於我而言,輕松了大半,他在園子裡時,不見還好,若相見,便覺得周遭的空氣都凝滯起來,全是壓抑尷尬的氣氛彌漫,但同樣的,那一貫與自我相對的力道突然消失,心中也有些空落落的感覺。這些時日裡,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之前身子落下的傷全然好了,由於飲食起居規律起來,身體也調理的好些了,不再那麽容易就冷著凍著,甚至還長胖了幾斤,倒越發想我這個年歲的人了。
我在園子裡呆了近兩個月,從未去過卓棠的市集,眼下,夏之彧剛離開,再想出去便更不可能,也不知將臨元歲,街面上是怎樣一番熱鬧的場景,濯清園裡還一如往常,一點過節的氣氛都沒有,我還特意問了成忠,他說是夏之彧特意囑咐不用在園子裡張燈結彩的。
我想起那日我跟他說過,
我不喜熱鬧,大約是因為此吧。 我這般說於他聽,只是不願與陌生人客套,既然是過元歲,還是要有些節慶的氣氛,我特地去書房查閱了下書籍,翻到一本《南海風俗考錄》,上面寫到:“春日之旦,是謂元歲,躬率妻孥,絜祀祖禰。元歲前日,謂之歲除,是日,易春帖,揚春幡,結春彩,井隈皆封。入夜,爆竹,燔紫,設酒果聚飲,鑼鼓徹夜,人皆不眠。“
看這描述,應與我們的春節差別不大,自然不難操辦,我便吩咐下人去外頭買來這些物件,下人們一聽就歡天喜地的去了。
東西全買回來後,我讓他們掛燈彩的掛燈彩,剪彩紙的剪彩紙,扎花球的扎花球,好一陣忙活。自己又在園子裡走了一遭,一算濯清園大小房舍共有六十六間,這春帖怕是要讓人費一番心思了。
我讓成忠給我找了位會寫字的先生,愣是與他在書房內琢磨了兩日,才將這麽多春帖一一寫好,分發給各處的下人,讓他們在歲除那天貼好。
這麽一番折騰,總算把濯清園裝扮的有些氛圍,這期間,夏影已回來了,到這兒的當天來見了我一次,還給我帶了產自寅國奉新的凝香茶,這應是冬茶裡頭最拔尖的一品茶了,我問過他身體的狀況後,本來還想問下寅國現在的情形,但看他閉口不欲多言的樣子,想來也問不出什麽, 就作罷了,此後的幾天,就再也沒見過他了,倒是成忠,一日過來三請安,有時還與我聊上幾句,算是陪我打發些時間。
歲除這天,我起了個大早,本來準備去櫃櫥裡挑件喜慶點的衣服穿上,沒成想早有婢子候在門外,知道我起床了,就送進來一套衣服,上衣是溧線繡金龍百子戲夾衣,下裳是桃紅紗地彩繡雲蟒裙,說是他們主子替我挑選的歲禮。
這衣服顏色綺麗,形製獨特,甚合我意,也就大方的收下,婢子伺候我穿戴整齊,為我梳了個流蘇髻,我看著歡喜,在發間多簪了幾根珠翠,又施了點胭脂與螺黛,再往銅鏡中望去,較之平日裡更加明豔些。
用過早飯,貼好自己這三間房舍的春帖,我又去園子裡轉了圈,看看四周是否打點妥當,行到夏之彧的居所時,看見成忠正在院子裡豎著一根很高的木竿,木竿的頂端懸掛著一條大約兩丈長的紅色布幡,夏影在一旁幫他扶著。
“你這是幹什麽?“我沒見過這東西,有些疑惑。
“這是揚春幡啊,你不知道?“成忠回過頭,看到我眼睛一亮,“何小姐,你穿了主子買的歲禮?真好看。“繼而氣喘籲籲道:“哦,對了,你看那春幡上是赤鱬紋,我們夏國的吉獸,這春幡立的越高,吉祥之氣就能布澤的越廣,你瞧,這木竿夠高了吧。“
“行了,我知道了,剛巧碰到你們兩個,元歲宴也別去別處了,我準備了菜肴,來我的小廚房吃。“我笑著邀請他們道,這元歲節,我可不要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索性縱酒放歌幾日吧,以後的事以後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