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你可願隨我入宮?”他微微蹙眉,玉質金相,眼底裡全是溫情,也不回答我的問題,兀自拋出個問題讓我回答。
只是這又是何意?我內心喬怯,雙唇緊閉,未幾,才緩緩道:“周兄,我一男子怎可隨你去后宮。”
“青君。”他無可奈何的笑道,“你真當我是傻子嗎?若說賽詩會那日,你以絲巾遮面,我還不能確定你是男是女,這些時日裡同吃同住,我還不知道你其實是個女兒身嗎?”
他果然已經知道了,那日醉酒後我就知這事恐怕已瞞不住,只是原以為我和他二人已互有默契,達成共識,不去拆穿它,但現在他終究還是說了。
“我曾去夏府找過你幾次,但怎奈夏府的下人次次都找了理由推脫,我本想著叫魏初把你請到一處相見,但又怕嚇著你,隻得作罷。”他握住我的雙手,脈脈道:“青君,我沒想到在景陽城還能再遇見你。”
我心有所動,不知何時已情愫暗生,只怕我自己都不能不承認了。
但情愫只是情愫,它是好感,是曖昧,是喜歡,卻不是愛。
我抽出雙手,雙膝跪於地上,拜伏在他面前。
一字一句道:“青君不願。”
“果真同我想的一樣。”是周晟清風拂面般的聲音,這永國最尊貴的君王,此時他眼波中流轉的是忽明忽暗的銀河,廣袤無垠,深不可測,讓我有些害怕。
“你自然是討厭宮中那爾虞我詐的一套,連我自己都很厭棄,只是,青君,你現在已經知曉我一片心意,還是不願嗎?”他伸手想扶起我,我卻避了過去。
“適意行,安心坐,渴時飲,饑時餐,醉時歌,困來時就向莎茵臥,這就是青君最想要的生活啊,王上。”我字字珠璣,言之鑿鑿,卻不留任何寰轉余地。
罷了,我的周兄,永國的王,且不說我身上中了奇毒,能不能治好還另當別論,就提那何家滅門之事,就算你不是主謀,也脫不了乾系,眼下我佔著何瑞年這身子,血海深仇與我無關,倘若進了宮,那宮娥侍從們若有一人見過何瑞年,我便是萬死難辭啊。
“青君,你對我可有半分男女之情?”
有,當然是有,你的目光皎若明月,你的聲音如擊玉石,你一笑便是冬雪初融的春天,叫我如何能不喜歡你。
但,我再往前一步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我與周晟目光相交,不敢表露心中一二,隻言道:“槐陰午夢一場,周兄,你還是我的周兄。”
他楞了一會,神色有些失落,轉瞬又平複下去,他雖是九五之尊,但這長久以來的宮廷生活已讓他不易也不能表露真實的內心。
“青君,快起來吧,地上潮濕。”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這才起了身,腿腳已十分麻木了,也靠在石頭上,將雙腿放平,輕輕揉捏起來。
“你以後再見我,不必跪著了。”
“哦。”我不敢再看他,隻小心翼翼的答道。
“魏初若能全身而退,也快到了。”
“他怎麽知道我們藏在此處?”
“你忘了蒲梢了嗎?”他輕聲笑道:“我昨夜已讓它去尋魏初了……青君,我累了,先睡會。”
不多時,耳邊傳來了周晟均勻的呼吸聲,我這才敢別過頭望向他。
他身上的毒雖還未全解,又蓬頭垢面,卻依然掩蓋不住那俊逸風姿,我仔細的瞧著他的眉眼,又至鼻唇,此番怕是要相離了,
我要將他的模樣印刻在心裡。 也就過了半個時辰,洞外突然水聲大作,不過幾秒鍾的時間,幾人闖入洞中,領頭的正是魏初。
周晟也已醒了,魏初趕緊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手足無措,周晟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在他的身邊。
“臣救駕來遲,特來領罪!”面前那幾人齊刷刷往下一跪,我一看最前面的正是劉因。
周晟擺了擺手:“昨夜究竟發生何事?”
劉因看看周晟,又看看我,欲言又止。
“不妨說,我已把所有的事告訴了青君。”
“王上。”劉因磕了個頭,畢恭畢敬道:“昨夜我安排了兩隊暗士,一隊交由方谷領著匍匐於屋外,監視周圍的動靜,還有一隊由我領著在林中梭巡,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兩隊以哨音為號,不曾想這商挺好像提前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先將我引去了綠野山的西面,又將方谷所領12人誅殺在林中,這期間哨音竟一聲未響。”
魏初接著道:“這些暗士的武功雖比不上我和劉茵,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此悄無聲息的就被殺了,恐怕是出了內應。我同劉因一查,果然少了一具屍體。”
“誰?”周晟雖還不至於大發雷霆,但也已疾言遽色。
“盧摯。”
“劉因,我給你十日時間,這盧摯,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如若不然,你自行領罪去吧。”周晟的聲音冷若冰雪。
“謝王上不殺之恩,鑾雲衛定當竭盡全力將盧摯捉回!”劉因又帶著那幾人連磕了幾個頭,這才領了命出去。
周晟長籲一口氣,咳嗽了幾聲,身子有些搖晃,我和魏初趕緊把他扶正。
“我已調集了隱在暗處所有的鑾雲衛,大約有60人,又著人去平城和景陽城調配府兵,那先行兵馬應該已快到了。
周晟點了點頭,有氣無力道:“等那些兵馬到了,我們再出林子。魏初,眼下我們身在宮外,劉因他們畢竟是王父的舊臣,這些暗士中說不定還有第二個盧摯。”
“等我回到宮中,就將這鑾雲衛一眾人調查個清楚,斷然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 ”魏初話語間鏗鏘有力。
“扶我躺下吧。”大概剛才一番動作,扯到了那處劍傷,周晟的肩頭又滲出點血跡,他咬著下唇,隱忍疼痛,我趕緊向前,想搭把手。
魏初一把推開我的手:“你走開!若不是你,王上怎會走進這綠野山?又怎得受這樣重的傷?”這個少年對主人忠心耿耿,見周晟因為我受此重傷,十分氣憤。
只是,他的話是何意,周晟這傷確實是因為為我擋那一劍,但他進綠野山怎麽又和我有關了,他原本不也是要去平城的嗎?這綠野山可是去平城的必經之路啊。
魏初見我如此表情,更氣了,有些齜牙咧嘴:“原來王上並沒有告訴你,我們原本只是打算到——”
“放肆!”周晟一激動,又連咳了幾聲:“你什麽時候話竟這麽多了。”
魏初這下老實了,不再多言,趕緊撫著周晟的背,連拍了幾下,又叫人拿進兩床被子,一床鋪在地上,一床給周晟蓋好。
做完這些,嘟囔著嘴就出了洞,站在水中,撿起石子朝水上打著水漂。
“魏初這孩子也不過17、8歲,從小就跟著我,我一向慣著他,現在越來越不懂禮數了。”
“你們原本只是打算到景陽城是嗎?”我嘴唇有些發抖,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我原以為萍水相逢,卻不曾想到周晟已在暗地裡為我做了這麽多,現在又因我受傷,這些恩情叫我如何才能還清。
周晟強打起精神,笑道:“你別聽魏初胡說,我還是幼年去的平城,現在年歲大了,想去那兒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