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主街往西走去，市井人煙漸漸稀少，路上的兵士倒多了起來，遠處山林間還能看見一排排規整的建築，看樣子應該是屯兵之處，那崇山密林之中也不知藏了多少兵力。

　　不過行了半個時辰，就到達成牟關的關口。

　　這關隘的城牆高約十丈，用黃土夯建而成，上窄下寬成梯形，最寬處大約有5米，上面是用青石雕刻的三個碩大的字:成牟關。兩旁除了有人行的階梯，還有馬道，戰馬可直接達到頂部。舉目望去城牆蜿蜒至數百裡遠，烽燧兀立，隱於群山之中，彼時朝陽的光輝映照在關隘的後面，竟讓人生出一絲悲愴。

　　魏初停下馬車，從懷中掏出個東西讓守城的兵士瞧了下，就駕車出了關口。

　　這成牟關並不是我想象中那般蒼涼，卻與城中也大不相同，遠處峰壑綿延，瑰偉秀麗，近處溪谷幽深，松竹遮天蔽日，谷內有清泉流出，極目之處並不見人煙，果如《南海地域志》上所記載。

　　不遠處的山腳下停了輛馬車，有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在樹蔭下稍事休息，見我們的馬車朝他們而去，立馬起身，恭順而立，那領頭的人迎了上來，正是夏成忠。

　　我讓魏初把馬車停在一旁，兀自下了車。

　　成忠向我抱拳作揖道:“可是蘇青君蘇小姐?”

　　“正是。”我受了他的禮，微微頷首，長身而立，我既已說過出自書香門第，自然也不能失了大家閨秀的氣度。

　　“我受老夫人所托，已和諸位兄弟已在此地等候小姐數日。”

　　“這西行路上有些曲折，耽擱了幾日，與我給外祖母家書中的日子不符，讓大家受累了，青君在這裡賠個不是。”我傾了傾身子以示歉意。

　　“小姐這話是見外了，這也是我們分內之事，自是應該。”成忠看了眼魏初，又道:“這位少俠是?”

　　“他叫魏初，是我們的跟班。”暢兒也下了馬車，他看了眼成忠，臉上並未露出訝異之色，隻陪著我們一起演戲，果然在大家庭中長大，見慣了爾虞我詐的招數。

　　魏初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趕緊打圓場道:“暢兒莫瞎說，這位魏少俠一路護著我們來到西靖，是我與暢兒的恩人。”

　　“哦?竟是如此?我倒真是怠慢了魏少俠。”成忠趕緊抱拳又朝魏初賠禮。

　　“不必了，蘇青君，既然你已安全，我也該回去複命了。”魏初又朝成忠點了點頭，就要轉身離去。

　　“等等。”成忠連忙喚住魏初，又叫了個家丁取來個木盒，他打開遞給魏初，“魏少俠，此次出府我們兄弟身上就帶了十錠金子，聊表謝意，還望少俠收下。”

　　魏初並沒有接過盒子，只看了我一眼，眉頭微皺，面色不悅道:“你外祖家真是小瞧了人。”說完轉身離去，三兩下就將馬車卸了下來，腳尖點地，飛身上了蒲梢，絕塵而去，這相處多日的少年郎，至少在我看來是身邊為數不多的一個朋友，竟沒留機會讓我與他好生告別。

　　我看著他身影漸漸消失於遠處，回頭責怪成忠道:“這魏初是周晟身邊的人，想必你們也調查過，你何必如此氣他。”

　　“這些都是主子的安排，何，何小姐不要怪我。”成忠一見我就有些吞吞吐吐，完全沒了剛才與魏初那般口角生風，巧舌如簧。

　　“何小姐快上馬車吧，我們還要穿過西靖改道寅國。”

　　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也不好發作，隻得和暢兒乖乖上了馬車，

才一挑簾子，一抬眼就看見夏之彧斜倚在車上喝酒。　　我原以為他安排好一切就已回了永國或夏國，沒想到他竟在此地出現。

　　我在車中坐下，冷聲道:“我竟不知道成忠何時變得這樣伶牙俐齒，會奚落人了。”

　　“他只是對著女人木訥，又不是蠢笨。”他嘴角微微勾起，輕笑道:“你就是如此看待我身邊的人嗎?”

　　“彧哥哥，我總算是見到你了。”我還沒開口，暢兒爬上車看到夏之彧在車中，興奮的一下子撲到他身上，“可想死暢兒了！”

　　夏之彧被暢兒弄得面露窘態，見我在場更是尷尬，幾番動作才推開暢兒，“坐好！你才在外廝混了幾日，哪還有半分禮數！”

　　暢兒見夏之彧發火了，畏畏縮縮的坐了回去。

　　我聽言卻十分生氣，廝混?什麽叫廝混?整天無所事事，到處鬼混，那才叫廝混！我這是廝混嗎?我這叫逃命！這樣一想就更是怒火攻心，我把暢兒拽到身邊，朝夏之彧大聲道:“暢兒見了自己的哥哥，心裡開心想與你親近下，你又何必如此，他本來就是個孩子，非得弄得像你一般陰陽怪氣才好嗎?”

　　“陰陽怪氣?”夏之彧疾言厲色道，唬得我到嘴的話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成忠”，他低沉著嗓音道:“將暢兒先帶下去。”

　　成忠挑開簾子將暢兒抱下馬車，暢兒擔憂的看了我一眼，也不敢多言。

　　夏之彧拿起矮桌上的酒盞，喝了一口，才陰鬱著嗓子道:“你來解釋下，什麽叫陰陽怪氣。”

　　我此時忐忑不安，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他丟了性命，哪敢繼續說下去，以後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脾氣定要改一改了。

　　“嗯?”他又問了一遍。

　　周圍一片死寂，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兆，平靜湖面下的暗湧。

　　“你說，我不怪你。”他又抿了一口酒。

　　今日怕是我不說出個道道來，是過不了這關了，我雙眼一閉，心下一橫，大義凜然道:“行為乖張，態度怪異，冷言冷語，捉摸不定，陰鷙深沉！”

　　“呵呵。”夏之彧並沒有生氣，反倒冷笑了幾聲，這讓我更害怕了。

　　他將酒壺中的酒慢慢傾入杯中，才緩緩道:“我怎麽覺得這是誇我的話。”說完又倒了一杯酒，推到我的面前，“要喝一杯嗎?”

　　我也不知他是何用意，上次在泊焉堂已經吃了大虧，這酒我哪敢再飲。

　　他見我不飲，就自顧自的喝起來，連喝了三杯後，才注視著我道:“你一向穿素服，今日為何如此打扮?”

　　“我平日多穿素服，不代表我喜歡素服。”我抿了抿嘴唇，喬喬怯怯道。

　　他放下酒杯，突然傾身到我面前，一手抵住車身，一手輕輕撫在我的額發，又慢慢滑到我的眉毛，眼睛，鼻峰，及至嘴唇，最後用手指沿著我雙唇的輪廓打了個圈。

　　“不如我來替你說，這其一，你我雖達成交易，但你心中有氣，打扮的如此招搖來此地碰面，自然是想給我造成些困擾，這其二……”他又湊近了些，“如此明豔動人，是想引誘我?讓我心生憐惜之心嗎?”他笑了起來，眼中泛起一絲柔柔的漣漪，像極了輕風微拂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