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日，濯清園裡熱鬧了許多，不僅櫻桃回來了，就連孫星孫慶兄弟也被夏之彧接了過來。

　　他倆到園子裡時，我正趴在水軒的窗欞上，向池塘的魚兒投食，成忠領著他們過來見我，孫慶已見過我女子打扮，人也沉穩些，見到我時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倒是孫星，下巴都快驚掉了，一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蘇?蘇兄?“他結結巴巴道。

　　“什麽蘇兄啊，不早就說過了，這是我們府上的何小姐。“成忠憨笑道，一旁的孫慶也拉了拉他的衣袖。

　　孫星臉呼地一下就紅了，有些羞赧的低下頭。

　　“無妨，原就是我先騙了你們。“我示意他們坐下，邊說邊聊。

　　“誒，對了，田寧人呢?“我見少了一人，便問成忠道。

　　成忠摸著腦袋，支支吾吾一番，打了個哈哈就跑了，我隻得又問孫慶。

　　孫慶的臉色很不好看，半晌才緩緩道來，原來在我離府的第二日，李管家就查到，我出府的婢女服乃是田寧所借，就命人斬了他的雙手，田寧雖然僥幸保了一條性命，但人也消沉下去，托孫慶帶話給我，說他已是個廢人，不能再隨身伺候我了，夏之彧派去的人也沒為難他，隻叫人替他找了個山清水秀的村落，又給他安置了宅院，買了兩名奴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孫慶的一番話讓我仿佛跌進了冰窖裡，全是都是涼意，我的一時之勇，竟毀了一個少年的一生，每每想到此，心裡就生出恨意，既恨自己的莽勇，也恨這肆意踐踏生命的世界。

　　我心底生出些猶豫，原想著讓他們過來幫忙，也算是培植一下自己的親信，但現在這般情形，我怕將他二人拉進來後，前途將是萬丈深淵，若一招不慎，面對他們的或許是比田寧更加慘烈的境地。

　　我正思忖間，卻聽孫慶在一旁說道:“我不知何小姐找我們兄弟前來所為何事，但孫慶這條命是小姐給的，哪怕刀山火海，也萬死不辭。“

　　他的聲音雖不大，但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我孫星雖沒讀過什麽書，但深知男兒一生定要做出些大事，我隻知跟在何小姐後面，定比在雜貨店做夥計要強上千倍萬倍，縱然身死，又有何妨！“孫星聲音洪亮，振聾發聵。

　　我望著面前這兩人，認真的說道:“不論你們所見所聞是什麽，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我現在的處境堪憂，前路未明，道阻且長，你們跟著我，勢必會遇到許多困難與殺機，我只能盡力去護你們周全，但許多事情在我能力之外，就如同田寧一樣。“我長舒了一口氣，聲音沉重的繼續道:“所以，我不願勉強你們，這條路走不走，你們自己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個極其懦弱的人，我一方面希望他們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另一方面又不想自己替他們來做這個決定，這樣以後倘若發生什麽事，我便不會那樣自責，我雖然討厭謀劃人心的那套，但我自己這般做時卻越來越熟絡，我還能保留的一些良善，就是用這些手段自保，而不是去害人。

　　“孫慶願意追隨小姐。“

　　“我也是！“

　　他們沒有半分猶豫就做出了選擇，這讓我對自己的自私與怯懦感到羞愧，當即暗暗下定決心，不管以後我的命運會有怎樣的起落，必拚死護他們周全。

　　孫慶告訴我，與安平王穆易的一戰，最終以商挺大獲全勝，永國的援軍退守與雲州交界的臨如而告終，穆易被俘至荊城，

幽禁在王庭建於東城的白鶴山莊，只是寅國經此內亂，也已國力交瘁。　　寅王終究還是沒有對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下手，我曾見識過戰爭的殘酷無情，隻不知孫慶這寥寥的幾句話裡，包含了多少兵士的血淚與百姓的流離。

　　這些是夏之彧不會告訴我的，成忠與夏影更不會說，但既然孫慶能告訴我，多半是因為他的默許。

　　既是如此，以孫慶的身份，許多事情不是他能知道的，那不知道的我就要問上夏之彧一問了。

　　又與他們聊了會兒夏國的近況，我便喚來小廝，在離我院子最近的地方為他們找了兩間房，把他們安頓好後，直接去了夏之彧的居所。

　　我到他那兒的時候，他正坐在書房裡翻閱書籍，花格窗打開了一半，陽光從屋外照射進來，在書幾和他的指尖形成一個個菱形的小花紋。

　　“你來了?比我想得要久一些。“他纖長的手指翻過一頁紙，目光仍舊落在書上面。

　　我走了過去，在窗欞旁的一張玫瑰椅上坐下來，才道:“今天過來一是謝你沒有食言。“

　　“二是什麽?“他抬眼望著我笑了笑，“這才是重點吧。“

　　“不過就是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說吧。“

　　“上後崩卒之事到底有什麽隱情?“

　　“毒是她自己服的。“

　　“什麽?！“我聲音有些顫抖，不是沒動過這方面的念頭，但轉念就自我否定掉了，哪裡會想到這最不可能發生的卻偏偏就是真相。

　　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