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事發突然,朝中亂成一團。
早晨時的喪鍾一陣一陣,眾人皆是一身白衣素服,齊齊整整。
面對立新君,眾人也是爭議紛紛。朝中有不少大臣要扶持嫡長子,一時間朝堂上唇槍舌戰。
趙綾一身白衣從眾人身後走來,她一身素淨的白衣,裙擺上有幾朵淡淡的瓊花,她的面色很白,眼眶周圍有些泛紅,帶著疲倦和酸楚,難以掩蓋,顯然是哭過的。
有人疑惑,她來做什麽?
李昕率先出來,意欲攔住她的步伐,“娘娘,后宮不得妄議朝政。”
蘇澤卻冷不丁的喚了一聲,“公主。”
這一聲,晴天霹靂。李昕惱怒的看向蘇澤,“蘇大人!”
蘇澤不偏不倚,“她今日以燕國長公主的身份來此,並不是你所謂后宮中的娘娘。昔日少帝在位時,她不照樣以皇姐長公主在此。”這句話說得無人可以反駁。若不是她,昔日顧北城如何以駙馬的名義監國。
趙綾看向眾大臣,“本宮聽聞眾卿家對立新帝的問題上難以決斷,特來看看?不知眾卿是何意思?”
眾人低下頭,除了些燕國舊臣吵著要擁立三殿下。旁人皆未發聲。
其中有人反駁道,“歷來都是按嫡長子繼承,三殿下非嫡非長。”
趙綾索性是帶了幾分囂張,“我兒要承襲的是我趙氏的皇位,是我燕國的天下。與他嫡與長有什麽乾系?”
她絲毫不避,語氣霸道,“這江山原本是我趙姓的江山,本宮祖父昔禪位駙馬,今本宮與駙馬的孩子坐這個位子有何不妥?”
那人依舊反駁道,“三殿下過於年幼。”
趙綾冷笑出聲,“大殿下也不過半歲,年長?”
此刻有人附和道,“三殿下是陛下和公主的血脈,自然該是三殿下。”
蘇澤走向前一步,“臣蘇澤願擁立三殿下。”蘇大人不擁立有著蘇家血脈的大皇子反而是三殿下,這風向變了。變得讓人不知所以。
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緊張。
有蘇澤為她平定朝堂,有越璃所帶的晉國軍隊為她保駕護航,這個皇位她拿定了。此刻去朝堂上也不過是蘇澤安排的,蘇澤要讓她正式露面。他既然安排,她就去走走過場就是了。
下午雪停了,積雪開始融化,屋簷上時不時滴落幾滴水下來,砸在地上“啪”的一聲響。
她站在白玉台階上看著前方,陰沉沉的天給太極殿罩上一層化不開的陰霾……
她繼續向前走,這一步一步似乎走的太過容易太過順利,讓她覺得一步深一步淺,走的不安極了。
兩年了,她重新以燕國公主的身份踏上這九重白玉台階,又覺得手中拿著的東西重了許多。曾經的天真爛漫,活潑可愛都在這深不見底的宮廷裡磨得再也看不見了。
宮人忙著清掃積雪,她將太極殿的每一扇窗子都開到了最大,奈何天氣不好,屋子還不算亮堂。
妙清師太有句話,是告訴她,這個位置並不是終點,她要長長久久的贏必須付出千萬的代價。
她依賴於晉國必會為晉國所掣肘,她依賴於蘇澤比會引起蘇黨的壯大,而這個空殼子的江山不會是她的也不會是忌兒的。要想徹底鞏固實力必須將軍權政權握在自己手上。
然而眼下,她卻想不了那麽多,一個人站在空空的太極殿裡,看著空落落的大殿,許多的光影交雜在眼前,有她的皇祖母端了紅棗羹湯來給他的皇爺爺,
有他的父王一身盔甲等待著出征,也有弟弟錚兒大口吃著瓜果的樣子。 還有父王出征北城,不幸戰死,屍首也是帶到了此處,皇爺爺駕崩也是在此處,哪怕是皇爺爺將玉璽交到她手上也是在這裡。在這裡,她看著顧北城龍袍加身,也同樣收到他的死訊。由此生出一種萬事不能長久之感。
她撥弄著花台上的幾隻臘梅,不知碰到什麽,櫃門被彈開。櫃子裡是一個熟悉的原木色的匣子。
她拿出匣子,這正是西陵宮著火前她交給顧北城的匣子,她卻不敢打開它。她總在利用這些回憶去刺激顧北城,從而得到自己的目的。可她現在看到這些東西,腦海裡卻只有一個念頭,顧北城不在了......
他真的不在了?他那麽厲害,他打贏了那麽多場仗,他把自己逼到絕路上。現在在雪崩之後卻是屍骨無存,冰冷的淚從臉頰上滑落下來,只有在無人的時候她才敢這樣恣意表達自己的感情。
背後傳來一個男聲,“小殿下長得真好。”
趙綾厲聲問。“誰?”
綠珠跟在抱著孩子的一身學士服的李昕身後。
趙綾道,“李大人?”
李昕答道, “在門口看見了小殿下,就想看看,想來陛下還不曾見過小殿下呢?”
她不願意提起顧北城,只是問道,“李大人可願做我兒的太傅?”
李昕點頭,“自然。”
李昕把孩子交給綠珠,趙綾知道他有話說,便讓綠珠下去了。
李昕勸道,“娘娘,這絕對不是娘娘最好的路。”他眉間緊鎖,歎了一聲,“娘娘將一切都與蘇澤捆綁在一起,與虎謀皮,沒有好下場的。”
她又歎了一聲,“陛下從未對不起娘娘。”
趙綾面色帶著淚卻忽而笑起來,“李大人真有意思。那麽怎麽樣才叫對不起呢?本宮還應該感謝他留了本宮一條性命嗎?昔日昭台殿裡錚兒是如何死的?李大人是顧北城的心腹不會不知吧?西洲府我趙姓族人,皆被砍頭,不過幾個月!”
“他是我愛的那樣深的人,卻亡了我的家我的國,讓我去和這后宮三千佳麗爭一點可憐巴巴的喜歡?這就是愛?”
李昕反問,“陛下不在了,娘娘也還是心痛不是?”
趙綾轉身,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神色的變化,“哪怕是趙綾死了,顧北城也會為我留幾滴眼淚,他不在了,我也只能為他落下幾滴淚罷了。”原本相愛的兩個人,走到這個地步,愛情敵不過政權,說來可悲。
她和景昭姑姑有什麽區別呢?都走上了這條老路,愛上一個別有用心的人,這段愛情只能開花,不能結果。
李昕長歎一口氣,“臣說的再多,一切也都晚了。”
他站起身,“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