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綹長須的方醫生，卻是一個倔強之人，他冷哼一聲:“我是沒有證據，但是常小溪也沒有證據證明咱們的黃帝內經就是錯誤的。這套醫術，草藥方劑，加上按摩推拿，咱們使用了數千年，憑什麽到了她這裡，就要改頭換面，推倒重來?”

　在大唐，除了醫藥世家，大部分醫生都是讀書人轉行而成的。熟讀了《內經》之後，再出手辨明脈象，識別草藥，調配方劑，基本上一個醫生就可以出師了！

　讀書人本就比一般人要執著一些，對於他們認定的道理不會輕易改變。這方醫生年近五旬，讀書不成，為了生計才去行醫，他頗有些名氣，在內心深處還以讀書人自居。

　在場的人都是被方醫生糾集起來，平素出於種種原因對於常小溪有些意見，並不全部都是學術意見不同。比如林玉梅，她的中醫理論很差，是靠在醫館藥鋪裡面的坐堂醫口口相傳，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像這種水平，自然不能對常小溪的醫學理論提出更多的看法。但是憑什麽常小溪就那麽好命，不但能得到皇帝的重視，而且馬上就要嫁入王侯之家。林玉梅對於常小溪與其說是意見，倒不如說是羨慕嫉妒恨。

　在林玉梅看來，常小溪生得還沒有她出色，而且是個孤兒。坊間關於常小溪的傳言很多，林玉梅專門在不好的裡面挑揀，發現她根本就一無是處！

　所以方醫生一鼓動，林玉梅就跟著來了。像林玉梅這樣的人挺多，自己的水平不怎麽高超，也沒有什麽出眾的家世，就見不得同等情況的人出類拔萃。如果常小溪一出生就是公主，估計她的理論就是比現在奇葩千百倍，這些人也是肯相信的。

　方醫生見到大家群情激奮，又說道:“當今天子最是聖明，但是也經不住奸佞小人的蒙蔽，咱們這些人，務必要在辯論上勝過常小溪，揭穿她欺世盜名的真面目，以正試聽，為我大唐除魔衛道！”

　大家轟然叫好，熱血沸騰，越發覺得是那個外表美麗內心奸詐的女醫正在搗鬼。女人美貌沒什麽錯，但是若是利用美色上位媚主，那就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了。這個常醫正貌美如花，坊間有諸多傳言，想來也不全是空穴來風。

　這一次，這些醫生們，就要聯合起來，讓常小溪身敗名裂，還傳統醫學一個清白。也讓皇帝看看，什麽神醫，其實是個騙子！

　他們連夜翻閱典籍，準備第二天的辯論。誓要讓那女醫正輸得心服口服。

　並非所有人都像方醫生這樣。對常小溪心懷感激的人也很多，陳東本是個遊方郎中，因為沒有投過名師，也無錢開館，生意慘淡，每天走街串巷十分辛苦。有一天，他看了一張告示，就是這張告示，改變了他的一生。

　這張告示上面說，惠民署招收醫生，先初試，再培訓，最後以考核成績來決定是否錄用。一旦錄用為惠民署醫院的醫生之後，每月有十兩銀子的收入，表現好的，還可以擢升為醫官，那就是正式的朝廷官員了。

　雖然醫官品級低了些，但是社會地位大大提高，可以擺脫庶民的身份。陳東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麽好的事情，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一遍告示，看到上面還說，一旦通過初試者，由惠民署統一培訓，包吃住。

　陳東思忖了一會，做出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去參加惠民署的初試。反正他走街串巷行醫也掙不了幾個錢，還不如去惠民署試試，雖然從庶民中選拔醫官，這種事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是現在天子聖明，而且惠民署的醫正還是個女子，那麽他成為一個醫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抱著這樣的想法，陳東參加了初試，見到了主持初試的考官舒秋。舒秋之前的經歷，陳東並不知道，但是舒秋的年輕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十多歲的五品官員，惠民署大司庫，那是什麽概念?讓陳東激動不已的是，幾天后初試榜頒了出來，上面有他的名字。這個年，陳東都沒有過好，想想光明的前途，有心在親朋好友那裡吹噓幾句，又怕到時候沒有通過培訓，反被人笑話，生生忍了下來。

　到了歸元寺培訓之後，行李自帶，食宿皆由官府包下。陳東出身貧寒，他走街串巷行醫的收入，僅僅夠維持日常的開銷。在歸元寺每餐最少四菜，必定有一個是純肉類的菜肴。早春室內還燒著炭火，一點都不冷。

　陳東平素哪裡這樣享受過?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爭取留在惠民署的醫院，就算不能成為醫官，當一個普通醫生也是好的。

　而且惠民署派來的教習們，一點都不藏私，有問必答。雖然學習的東西，有些驚世駭俗，但是教習能拿出逼真的模型來。

　看了這些惟妙惟肖的模型，陳東越發相信教習們教授的知識是真的。因為常醫正的醫術那麽高明，都得到了皇上的肯定。而且她使用獨門手法，在東門治愈了一個被砍傷的閑漢，那漢子現在還時常那個在人前炫耀，他的傷是常大人親手治療的。

　陳東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常小溪的醫術，在他看來，一個騙子不可能既騙得了販夫走卒，又能同時欺騙英明神武的皇帝。常醫正一定是有真本事，才能得到今天的榮譽和地位。

　方醫生開始找茬，陳東曾經阻止過，但是他人微言輕，根本沒有人聽他的。硬是眼睜睜看著一群惟恐天下不亂的人糾集在一起，準備向常醫正發起挑戰，以醫學辯論定勝負。

　陳東心裡很著急，他和一些支持常小溪的學生，也去找了主管歸元寺的舒秋舒大人，及時向他稟告了這個情況，並且表示，如果有需要他們出力的地方，只需要說一聲即可。

　舒秋正在那裡犯難， 按道理出現這種情況，是他這個主管失職，現在不但要勞動常醫正出面，而且她還有可能被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學員刁難。想一想就讓舒秋惶恐，如果他能早些發現這個方醫生是來找事的，就不會演變成為今天這個局面。

　現在陳東等人的到來，多少給舒秋了一些安慰，但是要怎麽操作，他還要等常醫正到了之後，與她商量了才能做決定。因此舒秋將陳東等人，大大褒獎了一番，要他們耐心等待。

　大家各懷心思，終於到了第二天。這一天，舒秋通知所有的學生都要集中在大門口，迎接常醫正到來。

　當時方醫生就憤怒了:“憑什麽要咱們去門口迎接她?”

　來傳令的雜役面無表情:“尊敬上官，這是大唐基本的規矩，俺這個打雜的都知道。舒大人說了，待會他要按照招生的名單點名，如果點名的時候，發現人不在。不但要將這學生趕出歸元寺，還要他退賠這段時間糟蹋朝廷的米糧錢。”

　這雜役傳完了命令，轉身就走，他還有下一地方要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