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醫生是個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的人。他看到沙麒麟上山的派頭，就知道此人位高權重，絕不是像常小溪那樣可以拿捏的角色。此刻見到這位將軍已經坐在了中間主位，雖然不語，仍然難掩赫赫威勢。

　方醫生可不敢在這樣的權貴面前放肆，他已經有了悔意。但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容不發，否則的話，他今後在歸元寺還是沒有立足之地。

　嚴醫生已經上台，他向來觀禮的官員們施過禮，就耐心地站在台上，等著方醫生上場。

　方醫生不敢再耽擱，硬著頭皮也走上台。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舉動，原以為常小溪年紀不大，看起來溫柔靦腆，是個好欺負的女子。本想借著這次辯論，將她駁得體無完膚，自己好一戰成名，借機上位。

　沒想到常小溪外表看起來溫柔，其實內心這麽多算計，竟然不顧這麽多醫生的要求，不但沒有親自前來，只派了一個弟子充數。而且還為現場請過來了一位將軍。擺明了就是要對付不聽話的人。

　他不敢直視那些官員，尤其是沙麒麟，這位將軍對他的印象明顯不好，他能感覺到對方冰冷的目光。

　方醫生恭敬的施禮，卻聽到舒秋淡然問道:“方醫生，你可有功名在身?”

　方醫生忙搖頭:“我少年學醫，並沒有考取功名。”

　舒秋點頭道:“既如此，你該大禮參拜才對，休要讓朝廷以為我們惠民署的學員，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

　方醫生忙恭敬的跪下，磕了頭之後，又過了良久，才聽到一個懶懶的聲音:“方醫生，你這一跪跪的是惠民署的師長。既拜過了師長，還是盡早開始辯論吧。我還有別的事情，可不能將一天時間都耽擱在歸元寺。”

　這時，方醫生的氣焰已經被打擊的低了好幾層，而辯論才正式開始。在辯論之前，他向惠民署的教習還有朝廷派來的高官下跪磕頭，那麽常小溪作為惠民署的最高長官，豈不是更受得起這一跪?

　這就意味著，方醫生辯論未始，已經給常小溪跪下了。這難道不是認輸的節奏嗎?

　作為辯論的發起人，理應方醫生先提出問題。但是此刻方醫生神不守舍，還是嚴醫生等得太久，提醒了他兩次，才把方醫生的神思拉了回來。

　方醫生這才意識到他該開口了，忙道:“我要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教習曾提過炎症的概念，我研究了教習提出的這些所謂發炎的病患，發現他們其實只是髒腑有火，使用清火排毒的藥物即可。”

　“但是教習說，炎症是由一系列微生物病原體造成的。我就追問教習，這些微生物病原體既然是活物，我怎地從未見過?教習說，那是因為這些病原體太小，我們的眼睛都看不到。”

　“如此，我的第一個問題來了。既然病原體是眼睛看不到的，那麽教習怎樣知道它們的存在?”

　方醫生並非不學無術之徒，他選擇了這樣一個問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然眼睛無法看到，那麽常小溪要怎樣證明病原體的存在?

　嚴醫生微微一笑，招手示意，幾個早就在一旁等候的雜役，頓時抬著桌子過來。擺好了桌子之後，又有兩人鄭重的抬著一架儀器過來，並且將那儀器擺在了桌子上。

　嚴醫生介紹道:“這個東西叫做顯微鏡，可以將物品放大數萬倍。這樣一來，一些本來很小的生物被放大，我們的眼睛自然就可以看到了。這裡有一些病原體，是用特殊的方法固定在這上面，可以讓大家來看看。”他一邊說，一邊揚了揚手上拿著的一片透明小東西。

　眾人嘩然，方醫生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這麽神奇的物品，一時怔住，無法反駁。在他發愣的時候，已經有感興趣的學員，舉手要求上台來查看了。

　舒秋在旁邊看了看，揮手示意陳東上台。這個學員曾經向他表示過，他願意出力對付方醫生，想必他會好好配合嚴醫生的。

　嚴醫生卻是對常小溪交給他的這套顯微鏡胸有成竹。這東西太神奇了，他已經研究過無數次，效果很不錯。見陳東已經在一旁等候，他馬上把那塊透明的東西放到了顯微鏡的下面，很快就調好了儀器，讓陳東過來看。

　陳東看到的是放大十倍的病原體景象，隨後嚴醫生一路調試，每次加大十倍，直到陳東終於看清楚了這個病原體的真面貌。是一個個紫色透明的細長條，身體上還生長著兩根黑色觸角。

　因為是十倍十倍地放大，所以陳東明白自己看到的就是真正病原體，而不是為了糊弄人而整的什麽幻像。等到病原體呈現出來，陳東忙問嚴醫生:“請問老師，這個是導致什麽病的病原體。”

　嚴醫生得意的說:“霍亂，去年常醫正在長安處置的大疫，就是此種病菌引起的。”

　聽到長安大疫，一眾旁聽的醫生和護理員嘩然。有幾個心急的已經將手高高舉起來，要求上台同看。

　舒秋再次點了兩人來看，這二人看過了之後，同樣驚詫。方醫生見他們表情不似作偽，知道自己這個問題直接踢到了鐵板之上。常小溪不但有證據證明病原體的存在，而且非常有說服力。

　這時候，嚴醫生微笑著向方醫生:“方醫生，你也來看看吧。其實微生物也是惠民署培訓醫生的一部分，只不過各位剛剛入學，還沒有機會接觸到這個課程。如果一直師從於我惠民署，那麽，微生物將作為一門課傳授給大家。”

　方醫生隻好過去查看，一看之下，也是震驚不已。怪不得有些疾病傳播得那麽快，想來就是這種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在作怪！

　嚴醫生靜靜的等著方醫生說話。方醫生額頭上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他衝著嚴醫生一拱手道:“在下學醫不精，冒犯了常醫正，抱歉！”

　按照辯論的規矩， 方醫生這一辯沒有通過，就失去了繼續辯論的機會，只能認輸下台了！他灰溜溜的正要下台，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來:“想走?沒有那麽容易！”

　這個講話的人正是沙麒麟，方醫生一愣，見威嚴的沙將軍正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忙走到他面前，恭敬的彎著腰道:“將軍還有何見教?”

　沙麒麟冷笑了一聲:“為弟子者，不執師禮，不尊師重道。為庶民者，不敬官府，以下犯上。我竟沒有見過你這樣不知禮不懂事的人。”

　方醫生額頭上冷汗岑岑而下:“在下知道冒犯了，但是我這是醫術辯論，是為了精進醫術……”

　他的話戛然而止，震驚的看著面前掉落的一隻手，那正是他的手，斷腕處還在汩汩冒著鮮血。

　動手的是沙德三，他正在收刀入鞘。沙麒麟微笑道:“我並不是不讓你們精進醫術，只是教給你們規矩，在挑戰師長和上官之前，記得要付出什麽代價！這世間，並非所有的人，都是你們能挑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