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嬌脆的聲音明顯是個年輕女孩，但是隔著紗簾，常小溪還是清楚地看見那客人穿著男式的胡服。看樣子也是女扮男裝出來遊玩的。

那女客並不多事，見小二這樣說，就從善如流的走了。

長安是首善之地，像金城公主那樣的天潢貴胄畢竟是少數。

這時候店裡的掌櫃親自拿了一個大陶罐過來，裡面裝的都是葡萄酒。原來這葡萄酒也是波斯食肆的招牌之一，長安本土的酒水則是糧食釀造的濁酒。

這個時代的葡萄酒天然沒有汙染，常小溪早就躍躍欲試，但是隻抿了一小口，就被沙麒麟製止了。

沙麒麟微笑道:“你身子孱弱，不要多喝，等身體大好了再暢飲吧。”

常小溪心有不甘，還想再爭辯點什麽，就在此時，門口的沙德三驚詫出聲:“皇，哦，黃大家！”

沙麒麟聽到這個聲音，忙起身去看，片刻後，只見皇帝帶著黃柳走了進來。

常小溪忙起身跪拜，被皇帝攔住:“聽說西市熱鬧，我也出來看看，你不要多禮。”

皇帝穿著一身褐色胡服，腰間佩劍，打扮得非常普通。常小溪猜想他也是微服出來遊玩的，就順勢站到了一旁。

大家一陣子忙亂，幾個胡姬撤了桌上的東西，擺上了一套新的，又斟滿了熱騰騰的紅茶，這才離開。

皇帝坐在主位上，沙麒麟和常小溪左右相陪，黃柳本來要站著服侍，皇帝說:“你天天當差，哪裡就差了這一刻?趕緊坐下來吃肉喝酒是真的！”

皇帝發話了，黃柳就坐了末席。大廳現在更加安靜，想必皇帝帶的侍衛將那些閑雜人都清走了吧！

精製的烤肉一盤盤端了上來，油炸甜點上裹著一層層的蜂蜜，剛出爐的烤饢散發著香氣，枚紅色的葡萄酒斟滿了酒盞。

常小溪看看大塊吃肉，大杯喝酒的三人，心中有些感慨，果然這才是男人的生活。

皇帝難得有機會出宮，剛才看到西市繁華熱鬧的景象，天下太平繁榮，他心裡高興。皇帝與沙麒麟觥籌交錯，幾乎是酒到杯乾，黃柳在一旁添酒湊趣，喝得十分暢快。

皇帝饒有興致的開口:“當年在裕子口一戰，斷水三天，你接了一盞馬尿，端來給我，還說那顏色不錯，像是陳年好酒。我就靠著這盞馬尿，才衝出了裕子口。”

沙麒麟微笑道:“大家天命所歸，福運加身，臣只是順應天命，盡本分而已。”

那一年，皇帝二十七歲，沙麒麟十五歲，在裕子口被隋軍堵截，幾乎斷了生路。

斷糧三天，殺掉了一半戰馬充饑，然後一舉突圍而出。那一次，皇帝的近身侍衛都死了十之七八，余下眾人，皆是渾身浴血，猶如鬼魅。

皇帝看了看碗中的葡萄美酒，自失一笑，將酒水一飲而盡，自古一將功成萬古枯，何況是他這樣的帝王。

常小溪安靜傾聽，後來就連黃柳也加入了飲酒的行列，常小溪就自覺的為大家添酒。

這一場酒喝得暢快，直到華燈初上，皇帝才意猶未盡的道:“朕要回去了，否則宮中還不翻了天?”

沙麒麟恭敬道:“皇上應該保重龍體。臣送皇上回宮。”

常小溪明白，皇帝遊玩盡興，這是要離開了，所以將稱呼都變了過來。

這些人酒量驚人，喝了幾大壇葡萄酒，個個眼神清明，步伐穩健。

皇帝大度的揮揮手:“朕帶了人，就不用你送了，你們小夫妻兩個一起回去吧！”

小夫妻?常小溪臉紅了，沙麒麟卻覺得理所當然，謝了皇帝，恭敬的把他送到了門口。

這時室內已經掌燈，

天色還沒有太黑，這時從店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皇帝帶的侍衛登時如臨大敵，一個個抽刀出鞘，侍衛長更是大喝:“什麽人?”

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店中直衝了出來，還沒有等侍衛長攔住她，她就已經笨手笨腳的絆倒在了路上。

聽到她呼痛的聲音，常小溪突然想起，這就是那個本來要坐在他們隔壁的那個男裝少女。

皇帝製止了準備驅趕少女的護衛，開口道:“你怎麽了?為何跑得這樣急?”

常小溪聽皇上的意思，是要回護這少女，忙上前將她扶起來。

這時候天色昏暗，那少女沒有注意道周遭侍衛如臨大敵的表現，而是開口道:“有人要輕薄我。”

這少女柳眉杏眼，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在裡面，是個少見的美人。她這樣說著，從店中又傳來一陣子嘈雜的聲音，伴著幾聲粗魯的呼喝:“快抓住那小美人，別讓她跑了！”

常小溪默默的回到沙麒麟身邊，心中暗笑，沒想到在堂堂天子身邊會發生這種強搶民女的橋段。

原來那店主見有貴客帶著大批的保鏢護衛前來飲酒作樂，生怕衝撞了他們，自作主張將其他客人都集中到了大廳之中，難免魚龍混雜。

剛才這男裝少女獨坐的時候，就被這追她的男子給盯上了。

這男子是太尉宋佳的嫡幼子宋昊，難免溺愛了些，不過送太尉家教甚嚴，一般搶男霸女的事情，宋昊是不做的。

只是今天這個獨坐的少女清麗奪目， 是個少見的美人坯子，宋昊忍不住上去搭訕，這少女一開口，宋昊就聽出了這是個女子，當下心癢難耐。

開始的時候，宋昊還顧忌著顏面，假裝斯文，慢慢套著這少女的話。這少女涉世未深，三言兩語就道出了自己姓武，隨叔父到長安來辦事。

宋昊一聽這女孩是外地的，當下決定將她拐回府中去。長安城根本就沒有姓武的大族，宋昊就沒有了顧忌。

他露出了本來面目，開始出言調戲，那少女覺察不對，想要離開酒店，這時她才發現，幾個出口都被宋昊帶的人堵住了。

幸虧皇帝離開的時候，大批侍衛清場，造成了短暫的混亂，這少女才趁亂逃了出來。

這時候宋昊已經追了出來，他橫行慣了，雖然見到皇帝，竟不以為意，隻當這是來吃酒的尋常客人。

這也是宋昊該倒霉，他沒有差使，雖然出身豪門，卻沒有見過皇帝本人，連沙麒麟這樣的大員，他都對不上號。

宋昊看到那少女，忙伸手去拉。因為剛才是常小溪扶起了少女，所以此刻她本能的往常小溪的身邊躲過去。

宋昊帶了幾個幫閑，此刻見這夥看熱鬧的人器宇軒昂，一時不敢上前。只有宋昊，已經酒意上頭，眼中只有美人。

他幾步上前，去拉扯那武氏女子。武氏往常小溪身後躲去，宋昊這才注意到了常小溪，只見她雪膚花貌，腰身似柳，比武氏女的相貌還要出色。宋昊一時呆住，眼睛似要黏在常小溪身上。

皇帝冷眼旁觀，隻覺得這宋昊實在是無禮，開口問道:“你是誰家的郎君，可認識這小娘子麽?為什麽要抓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