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入夜,忽起的大霧便已經籠罩住了整個唐門,朦朦朧朧地,連最後一絲天光都遮蔽住了。
唐門修煉的弟子們也已進屋。
在這半年來,入夜不出這條規則,幾乎成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明月漸起,然方現天之西,則似被蒼茫的白蛇一口吞沒,那皎潔的冰華竟是一分一毫都無法落下。
伸手不見五指天,正是殺人好時節。
夏仁面色沉靜,他在等,雖說午夜時分轉瞬即到,但之前的時間還是有些無趣。
隨手擺弄著床邊青色桌上的竹編小飾品,那是一把傘的形狀,用來擴散燭光用的。
忽的,一陣莫名的風從木棱推窗吹入。
夏仁側頭看向窗外,凝神聽去。
似乎是幾人躡步行走的聲音,方向是大門。
不是唐門之人!
夏仁幾乎第一時間得出了結論,如此走走停停的步行方式,顯然是一邊在觀察周圍,一邊試探著前進。唐門弟子根本無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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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江湖有傳聞,唐門午夜時是禁地啊,我們這麽冒然前來…”一個脆嫩男子聲音。
“媽了個巴子的,大哥以前對你的好是都忘了還是怎麽?沒有大哥,你娶得了現在這個媳婦嗎?”虯髯男子壓低聲音道,“大哥秘法傳信,今日午夜讓我們前來接應...莫說是個禁地,便是陰曹地府,只要大哥一句話,我趙通也絕不皺皺眉頭!”
“二哥,你是豪氣乾雲,我們佩服。兄弟六個既然都來了,也沒有誰說不願之類的話,齊心協力罷。”另一個有些沉穩的聲音打了個哈哈,他的手中領著一個鼓鼓的包袱,包袱裡是按照大哥密信之中,要求所做的細密金屬鎖子甲,可以包住全身,甚至是臉部也不例外。
幾人配合甚是默契,輕功尤佳,數米高的唐門大門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高些的石墩,幾個縱身便越了過去。
此時,一道身材矮小輕靈的身影在前探路,若是無動靜,隨後五人再緊緊跟上。
“啊!”忽的傳來一聲悶哼。
那矮小輕靈身影猛地撲地,他低吼了一聲:“有暗器!”
剩余五人也不救援,而是猶如鳥雀驚散,向著四面尋找遮蔽物暗暗伏下。
敵在暗,我在明,貿然救人乃是江湖菜鳥所為,那樣會害人害己。
盡管沒有唐門精巧的暗器,這幾人也是伸手入懷中摸出幾個飛蝗石、鐵蒺藜、飛刀之類的普通暗器,隻待響聲再起,那暗器便一股腦兒的向那方向傾瀉而去。
“哪些鬼鬼祟祟的玩意,也敢闖我唐門。”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在遠處響起,青衣油滑少年此時站在唐門大門入口的院落盡頭,涼亭旁有一個守門人住宿木屋。
剛剛聽到動靜,他便立刻從中走出來了。
雖然距離午夜也沒有多長時間了,唐速完全可以不出來,但是他心裡卻憋著一團火。
唐絕音居然被關禁閉了,這就意味來接下來的兩個月,他需要每日都在大門處值守。
輪班製變為了固定一人,連修煉時間都沒了,真是令人惱火!
他腦海裡浮現出那個什麽紅葉城夏家弟子的面龐,眼神愈發陰沉起來。
“一個小小的流落在外的唐家血脈,還是天工樓那邊的血脈...想來唐冷大姐一定會很感興趣。”他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唐冷,可是唐老太太身邊紅人,原本似乎是和天工樓樓主三子“九變猿猴”唐一亮是一對戀人,
後來不知怎麽的,唐一亮被驅逐出唐門,入贅華山派。而唐冷也對整個天工樓恨意十足。 至於這幾個以為輕功不錯,就敢擅入唐門的惡徒,就先用來消消心頭之火吧。
唐速單手拎著一個厚重的黑箱子,放置到涼亭中央,箱子落地,發出震動的重響。
黑箱子是唐門值守大門弟子,在緊急情況下才可以使用的,屬於大型重暗器機關。
他隨手打開箱門,箱後竟然浮現出點點寒芒,他只需要稍稍啟動機關,這數千寒芒便會頻繁地向前方發射出去!
他自己則在箱後,按照平日裡聽風辯位的手法,不時從鯊皮腰帶隔層中取出牛毛針,發射出去。
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老五,你衝一下試試。”虯髯男子皺眉道,如要進入唐門,前方的小涼亭是無法回避的。
老五是一個沉默的矮個子壯漢,聞言也不多說,拖著鬼頭刀,躡步便從遮蔽的灌木中走了出來。
然而便在此時,小涼亭中發出“篤篤篤”的聲音。
矮個子壯漢又連忙臥倒。
然而一聲慘叫卻是從之前被射中的探路的輕靈身影處傳出,連綿不絕的入肉聲音以及終歸於沉寂的哀嚎聲,令虯髯男子知道老四已經死了。
他眼中含淚,捏了捏拳頭。
同時慌忙壓低聲音道:“老五,先回來,我們等機會。”
此時涼亭中傳來“哈哈”的大笑聲,“一幫小崽子們,毛還沒長全就跑到唐門來撒野。”
虯髯男子眼睛一亮,道:“打他!”
一時間,飛蝗石、鐵蒺藜、飛刀之類的物件猶如雨落,全部射向剛剛出聲之處。
但唐速嘴角卻拉出一道極為陰冷的弧度,“你們上當了,”
早在出聲之時,他便整個人一個翻滾回到了黑箱子前,側過箱子,調整角度,一陣暴雨般的精芒射向幾人藏身的地方。
沒有絲毫意外,數百枝鋼針瞬間穿透灌木,發出沒入人身的聲音。
“老五,老六!”虯髯男子低吼道。
然而已經沒有人回應他了,江湖上本就人命如草芥,一個失誤,便需要用人命來填。
還未進入老大所說的庭院,便已經折損了一半的兄弟。
突然他身後傳來稚嫩的男子聲音:“二哥,不如我們拉著五哥六哥的屍體,作為擋箭牌,往前衝刺,說不定還有機會。”
虯髯男子一愣,怒道:“你還是人嗎!”
兩人正欲再說,卻聽涼亭後的回廊方向傳來平緩的腳步聲,那腳步毫不遮掩,似乎如同茶余飯後的散步一般。
“哪位師兄,難道你不知此時乃為夜禁嗎?”唐速冷冷道。
那身影卻不說話,但腳步聲卻絲毫沒有停止。
“師兄再不發言,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唐速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