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內幽靜暗啞。
不知過了多久,木欞窗外的黑暗已被一道金光刺破。
穿過薄薄的油紙,讓這方空間裡有了些光亮。
盤腿端坐的夏仁也緩緩睜開了眼。
屋子中央的是張風格簡潔的圓木桌,桌子上擺著一把精鋼短刀,一個青布包袱,包袱裡放著一些碎銀,銅錢還有一本薄薄的泛黃冊子。
正是那本不入流的紅葉刀法。
“我也該動身前往洛水城了。”
夏仁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
“還剩五天時間,已經不能再等了。”他眯著眼,左手撫摸了下腰間的傳音銅錢。
也許因為距離過遠,此時隻能感覺到一個模糊的方向。
想到這幾日裡所察覺到的振動源,夏仁可以確信這一次凜冬會是全體出動了。
“一共六個人,再加上自己,那便是七個。除了那位神秘的會長,以及酒鬼無憂,凜冬會的人算是到齊了。”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全力出動,只求一擊必殺。這位會長看來謹慎的很。”
夏仁這些日聽著小夏詞的閑聊,也大概明白了豪俠是怎麽樣的一種境界。
豪俠與宗師不同,是一種很模糊的劃分。
宗師則是指內氣修為踏過川境,完成百川匯海而一舉進入海境之後的俠客。
亦或者是指頂級技藝類功法已臻至圓滿,而成就宗師之名。
這種界定,讓夏仁想起了前世所看過的“劍宗氣宗”。
以百川之氣交匯入海境,或以巔峰之技而步入圓滿,皆是宗師。
當然,這並不是說以氣入宗師之俠客對技法一道一無所知,反之亦然。
而豪俠,更多的是一種在江湖上闖蕩出來的名氣。
天龍皇庭紫禁城的那位也是癡迷江湖之事,特意下令創出兩榜:豪俠榜,宗師榜。
豪俠榜上幾乎周周更新,技不如人,浪得虛名之人,也許前一天剛剛上榜,後一日便已經身首異處。
也有不少隱藏高手,卻是完全不在乎豪俠榜,譬如說殺手。
殺手若是有了名,他便會丟了命。所以榜上從無殺手,若是有朝一日出現了,那麽這個殺手肯定活不過三日。
而所謂豪俠巔峰,則是豪俠榜上有名,並且已經凝聚出至少十九條氣川,或者是頂級技藝類功法已經修至第九層,只差最後一步便可進階入宗師的俠客。
這樣的俠客名氣與實力同歸,巔峰之名,當之無愧。
從某個角度來說,江湖流傳的豪俠其實指的便是豪俠巔峰,而這些俠客通常是位列豪俠榜前百名的。
至於宗師榜,則是鮮有變動,而若有變動,無不是能令武林為之一振的大事件。
紅葉城夏家的宗子“長空劍”夏空稷則是排在豪俠榜第四百三十一,盡管他位列寒鴉閣,但更多的還是夏家宗子的身份。
至於凜冬會,“瘋白蛇”夏成排名第五百二十五,“撼山刀”夏慶軼排名第五百四十五,這還是他們大幅度隱藏了實力的排名。
至於善用飛刀的夏流,隻以四層修為對外的夏櫻,以及未曾見過的“小葉劍”夏斷,“敗花拳”夏尚更是低調的很。
這一次六人一齊出動,以有心算無心,隻是為了萬無一失的截殺宗子。
雖不算殺雞用牛刀,也是幾成定局了。
何況他們還叫上了自己。
這夏家的宗子看起來是必死無疑了,隻是唯一讓他有些心存芥蒂的是,
宗子的母親似乎正是那位給了自己諸多便利的“小判官”唐靜。 但這份情義卻遠遠沒有到可以讓自己去援救宗子的地步。
夏仁笑了笑,踏出了屋門。
門外此時卻站著一名美豔溫婉的青衫少年,手中拎著一個竹籃,籃子裡正散發著熱米粥的香味。
“大哥,你要出遠門嗎?”夏詞輕柔問道。
“是啊,這幾日修煉了一門功法,頗有心得。正準備去紅染閣接個任務,出門歷練一番。”夏仁隨口回答。
見到夏詞擔憂的模樣,不禁心裡好笑,於是又道:“不用擔心,這些日你在家好好準備,畢竟距離資質測試只剩下兩個多月了。你可不要像大哥一樣,隻被分到一門不入流的技法。”
聽到不入流三個字的時候,夏詞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重瞳被擠壓在狹長的眼眶裡,即便在初起的光裡也自是一股冷氣。
但這冷氣配上他的模樣,卻成了冷豔。
夏詞突然平靜道:“大哥也憎恨宗家嗎?”
突然兄弟兩人沉默下來。
夏仁嘿嘿笑了一聲,也不作答,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了聲:“別胡思亂想。”然後便踏步出了庭院。
還未滿十三歲的孩子,實在不應該承受太多的仇恨啊。
夏仁悠悠抬起頭。
盡管他忘了自己這具身體也不過才十五歲而已。
夏詞猛然回頭,凝望著那一襲灰衣短刀的背影,輕聲道:“大哥...一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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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染閣的外閣依然安安靜靜的佇立在空曠之處,一條鵝卵石鋪鑄的小道令周圍更顯清幽。
此處是轉為分家任務設立的閣樓。
夏仁推開門,門發出吱嘎的聲音。
圍桌中央的老人停止了伏案疾書, 緩緩抬起了頭。
“黎叔,我想接個遠程的任務。”夏仁淡淡道。
但名為夏黎的宗家老人卻隻是眯眼盯著他,一雙混濁的眼睛裡閃爍著些好奇。
“我等你幾天了。”
夏仁心裡泛起一絲古怪,道:“這又是為何?”
宗家老人咧開嘴,也不多言,直接轉身,踩著棕黃的木凳子,趴在身後四五米高的儲物櫃上。
手指伸到最高處的抽屜前,慢慢插入鑰匙。
“這是...”
夏仁順著老人的手,抬眼看去。
抽屜編號為六百五十八。
他心中一凜,六百號以上的抽屜所盛放的都是宗家所重視的任務物品,一般這些物品只會出現在專屬寒鴉閣的任務之中,哪怕宗家任務裡也是很少見的。
至於分家,六百號以上的儲物抽屜不過都是擺飾而已,從此時那夏黎手中握著的嶄新鑰匙就可以看出來的。
老人小心的踮起腳,雙手從抽屜中捧出一方黑紋盒子。
夏仁輕輕皺起了眉頭,事情似乎有些失去了掌控。
原本他隻是來隨意接取一個需要遠行的任務,在前往洛水城會和凜冬會截殺宗子之後,也可以慢慢完成。
但現在,這幅架勢,有點奇怪啊。
在他思索之間,老人已經將黑紋盒子放置到了桌面上。
盒子為啞光的混合金屬所製,而那一絲一絲扭曲的黑紋則是類似火漆般的封條,均勻的封住了盒口。
這樣的一個盒子,即便放在光亮的地方,也不會太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