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安慰安陽郡主,“北夷這兩三年應該也不會這麽快的起戰事,他們畢竟也是顧忌著大梁的數十萬軍隊的,而且北夷內部也不是所有的當權者都樂意打仗的,總要被逼到窮途末路之時,他們才會拋開一切只為了生存而發動戰事……”
安陽郡主瞬間就明白了沈熙的意思。
事實上,景泰帝並沒有多樂意將沈熙放到遼城去。
以穆宗在遼城的聲望,沈熙這個穆宗唯一的後人去了遼城,只怕都不用沈熙有什麽特殊的才能,隻憑著他的身份,他就能輕而易舉的得到遼城上下一致的擁護,實現大梁的官員將領這麽多年來都沒有實現的目標。
對景泰帝來說,這其實並不是什麽讓他放心的事。
遼城的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沈熙若是能完全掌控住遼城,那就相當於架在大梁咽喉上的一把刀,景泰帝是絕不會願意看到這種事的。
但若是大梁與北夷起了戰事,那就不一樣了。
大梁對遼城的掌控極弱,這樣的情況下在戰事來臨之時遼城的將士們能發揮出幾成的武力還是個大大的問號,能不能守住北夷的進犯那就更是個未知數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將沈熙放到遼城去,起碼能讓遼城將士的戰鬥力提高五成!
這樣的加成是極為可怕的。
就算景泰帝再怎麽不放心,他也只有走這一步棋。
所以……
這兩三年,沈熙是不可能去遼城的。
但安陽郡主並沒有被安慰到。
她神色頓時一厲,“他休想!祖父如今也只剩下熙哥兒你這點血脈了,以前用不著你的時候,他能眼睜睜看著你遭遇殺身之禍,只怕心裡還樂於借了他人之手除掉你這個眼中釘,如今沒法子了,倒是想起你的用處來了。不管如何,我絕不會同意你去遼城!”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的景泰帝了。
說完這些,安陽郡主到底還是心中意難平,“祖父當年若不是為了這天下的百姓,又如何會以帝王之尊被俘,不僅因此而失了皇位,還在那樣的尷尬之中早早就駕崩了,就是父親,也染了那莫名其妙的病喪命於壯年之時,穆宗一脈為這天下犧牲得不比任何人少,他要是連你也不放過,就是拚了我這條命,我也總要討個公道來!”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徐玉見聞言隻慶幸沈熙進了屋之後就將所有服侍的人都遣到了院子外面去。
否則……
這種聽著就有些大不敬的話,若是被人傳了出去,再傳進景泰帝的耳朵裡,還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呢。
徐玉見伸手,在安陽郡主的後背上輕輕撫著以示安慰。
而沈熙,他只等著安陽郡主平複下激動的情緒之後,才又淡聲道:“母親,如今坐了皇位的是安宗一脈,這一點您縱是如何不甘也早就已經成了事實。”
安陽郡主猛地一頓,然後渾身便又是一松。
就如沈熙所說的那般,她這些年其實一直都心存不甘。
但沈熙一點也沒說錯,她就是再不甘,已成的事實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安陽郡主面上於是便帶了些慘淡。
沈熙繼續道,“母親,兒子現在的處境,有用處總比沒有用處要來得好,只要大梁一天不能完全掌控住遼城,穆宗一脈的人就不會有生命之虞,我和恬恬將來的孩子才不會陷入危險之中……”
徐玉見有些微怔。
她看著沈熙,沒想到沈熙已經想得那般長遠了。
沈熙朝著徐玉見笑了笑,眼中溫軟,目光都似有溫度一般。
“母親,皇上如今連還沒成年的我都防備著,外祖留下的那些人,若不是確定了都已經是年邁老朽之人,皇上又如何能放心讓我握在手裡?在這樣的防備之下,若是沒有足夠的力量,我又如何能護得住您和恬恬?”沈熙道,“而遼城,就是一個機會。”
安陽郡主心中激蕩。
但……
“可是,”她道,“一旦戰事平息,打退了北夷之後,熙哥兒你……”
安陽郡主是擔心景泰帝會卸磨殺驢。
沈熙卻是早有準備,他淡淡地道:“母親,若是遼城在我的掌控之中,北夷就算是吃了敗仗,但是如何敗的,又損傷了幾分根本,這些……卻是都可以控制的。”
徐玉見和安陽郡主聞言都是一驚。
飛鳥盡而良弓藏,但若是飛鳥退而不盡呢?
狡兔死而走狗烹,若是狡兔未死盡呢?
只要把握住其中的那個度,既打退了北夷,又不叫北夷傷到了根本,保持著始終對大梁有一定的威脅性,那自然就沒有被卸磨殺驢的危險了。
沈熙一開始就打了這樣的主意。
他去遼城,其實也是一個契機,只要將遼城牢牢掌握在手裡,那他就不會有任何的後顧之憂了。
沈熙看著安陽郡主和徐玉見,這是他生命之中最為親近的兩個女人,他也不介意在她們的面前展示自己一直潛藏的野心。
“母親,恬恬,我這個郡王看似風光,但實際上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明裡暗裡的盯著,那些人只怕都在等著我踏錯一步呢, 與其在京城被人這樣牢牢盯著,倒不如去了遼城還自在些,只要好好經營……”
“遼城,也不是不能成為端郡王,甚至是端王一脈的封地!”
安陽郡主先是有些意動,但聽到最後卻搖了搖頭,“現在坐在龍椅上那一位,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遼城完全脫離了掌握的。”
沈熙笑了笑。
“母親,我那位皇帝舅舅當然是不會,不過……”沈熙頓了一下,“母親您大概不知道,我那位皇帝舅舅如今看著雖然正值壯年,但早在幾年之前就開始染了嚴重的頭風,現在還能勉強壓著,但又能壓上幾年呢?如今的太子,可遠不及皇上殺伐決斷……”
安陽郡主被沈熙說服了。
徐玉見則是目光微動地看著沈熙。
沈熙在她的面前從來都是表現出他並不成熟甚至是幼稚的那一面的,因而,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她的夫君原來竟有如此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