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盈唇角一勾,來了。
她望了望日光,還有心思與相和說:“看來今日是吃不成午飯了。”
相和嘴角一抽,看著那一群來者不善的草寇,心道現在是擔心這個的時候麽?
他皺了皺眉,說:“你回馬車中去,大哥自有――”
話說到一半,便見他的寶貝妹妹一趕馬往匪盜叢裡鑽,當下魂飛魄散,忙在身後喊她,“阿盈,你回去,你!”
從小溫和到大的相家大公子,頭一次發急,“不要命了!回去!”他瞪著相盈,妄圖擺出大哥的威嚴。
相盈不吃這套。
她說:“我自有分寸。”
相和差點沒給她跪下,小姑奶奶,你一個被捧在掌心裡頭長大的蜜罐子,遇上山匪,能有什麽對策?
相盈卻已經趕馬到相齊身邊,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相和上前去,以眼神示意父親,要把相盈弄回去。
結果卻隻聽見一句,“她有法子。”
相和不知父親這是吃錯了什麽藥,不可思議道:“父親?”
父親像是有些心虛似的,沒敢直視他的眼神,相盈卻一瞧他,眉目間的意思是,你很吵。
相和不明就裡,正要再勸,卻聽前頭山匪的斷喝,“呔,你們這裡,誰是頭頭?”
這一句土得不能再土的土話,相和其實有點兒沒聽懂,但他逢人便帶三分笑,饒是此時也不例外,便提馬上前一步,做了個揖,“不知諸位攔下我家車馬,所為何事?”
匪盜也沒聽懂。
幾個當家的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奶奶的,那狗娘養的說的甚麽?”
“我看他分明是在笑話咱們!他們穿得好,見我們窮酸,還故意說我們不懂的鳥語。”
“乾他娘的!”
“他們人多,不然先綁個票,再讓他們給錢。”
“就綁那個娘娘腔腔的男的。”二當家說。
幾個人耗子似的商量了一陣兒,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卻聽騎在馬上的那個女娃娃說:“我們沒錢。”
這句話匪盜們聽懂了,一轉頭去看那個衣著光鮮的女孩兒,大當家的滿臉橫肉,一吸鼻子,下巴直抖,“奶奶的,你說啥?你們穿得這般好,說沒的錢?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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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盈鎮定自若地說:“要錢沒的有,要命一條――搶錢,想都不要想。”
相和聽著這九曲十八彎的村話,再一看他三妹那張秀雅精致的小臉蛋兒,有種風中凌亂的倒錯感,這……也是在夢裡學來的?
二當家的手持兩柄大錘,眼睛一抽一抽,歪著嘴說:“碎女子!看見老子手裡的家夥沒有?一錘迸出你的腦瓜子水!識相的就快些交出銀子來,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相和忙問相盈,“他說的什麽?”
相盈淡淡一笑,隨口說:“說敬仰相家的門楣,特來拜會。”
相和:你當我傻?
這邊正在喋喋不休,後面的小姐夫人隊伍不明就裡,都在問:“前頭怎麽啦?為何停下?”
小奴們不敢直白說遇上匪盜了,怕驚著貴女們,便隻含含渾渾道:“老爺遇見故人了,敘舊呢。”
竟然沒有一個懷疑的。
奴仆們在松了一口氣之余,也不由得感歎,相家人還真好騙啊。
匪徒們見眼前這嬌嬌滴滴的小丫頭像是一點兒也不怵他們,心頭火起,便道:“就抓那個女的,讓他們給錢!”
相盈正等他們這句,
便向給父親使了個眼色,翻身下馬,拿馬鞭指著他們,頤指氣使地說:“你們說話,我父兄聽不明白,快找個會講人話的來,不然,就快滾,少擋路。” 大當家怒了,奶奶的,比他們還囂張!到底誰是土匪?
為了捍衛自己的職業尊嚴,大當家親自上前拿住了這個臭丫頭,一手製住她的左手,一面拿刀子抵在她的喉間,獰笑著對相和與相齊道:“你們,拿錢!”
相和早在相盈下馬的時候就已經跟著下了地,他一心要護著她,哪裡想到相盈是自己個兒要當人質。故而他也沒鬧明白,相盈究竟是怎麽泥鰍似的從他手中滑出去,跑到對方鼻子跟前耍狠,還順風順水的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相大公子連忙賠禮道歉:“好漢息怒,好漢息怒。我家小妹不懂事,好漢息怒。”
他只會說官話,可偏這些華陽道上的匪人們聽不懂北庭話,大當家思量著方才這臭丫頭的言語,此刻倒覺得有些道理,便衝人一橫眼,“去叫老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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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們說,想要這丫頭活命,就拿錢來!有多少拿多少!不然,老子把他的老婆兒子全部弄死!”大當家摸了摸鼻子,氣勢十足地吼出這番話,沒留神末了打了個噴嚏,噴了相盈一後腦杓唾沫星子。
那丫頭立刻回頭看了他一眼。
什麽風浪沒見過的通雲寨大當家對上她的眼睛,竟然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這丫頭的眼神有點兒邪性。
“看什麽看?老實點!”他色厲內荏地吼。
相盈把右手搭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站正了。
那邊相和聽了“譯官”的轉述,才知道他們是要錢。
原來如此。
相和舒了一口氣,再三道他這就去拿銀子,不要害他妹妹性命。
對於世家子弟來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都不是事兒。
上輩子相盈坐在馬車中,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起的爭執,現在想來大約是這些笨賊不知道人家聽不懂他們的土話,而大哥與父親又找不到人傳述,雞同鴨講,把山匪惹急了,這才兵刃相見。
其實鬧得也不凶。
這群馬匪不成氣候,一見赫連目等人驍勇善戰, 便跑得無影無蹤。
依相家人一貫的尿性,要是來個文明點兒的、能說官話的山賊,他們說不定能笑吟吟地把錢送上,還留人吃頓便飯。
反正人傻錢多。
但今日――
她偏要把事情鬧大。
相盈眼見著相和策馬而去,向父親微微一頷首,右手抽出匕首,一個反擒拿打得那土匪措手不及,真正是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她已把青鋒刺入他的胸膛,一擊致命。
穩,準,狠。
如果殺了他們的當家人,哪怕這些土匪再不濟事,能扎寨為王,應當也還有些血性。
用得好的話,算得上一把刀。
能橫在赫連目的脖子上。
饒是相齊早有準備,看見這一幕,都有些懵了。
更別提那些連相盈動作都沒看清的小匪了,一個個呆若木雞,像白日見鬼似的。
相盈殺了人,既不慌,也不逃,大大方方地杵在那兒,幾個回過神來的小子抹了一把額汗,心裡有點怵。
然而二當家同三當家一見老大死了,嚎得跟兩頭豪豬似的,他們可是過命的兄弟!二人看向相盈的眼中帶了凶光,單手一指,“把她給我捆了!等那小子拿了錢來,立刻殺死,剁成肉泥!”
相盈由著他們去,隻是暗中摸了摸自己袖中的暗箭,在他們上繩索的時候,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
相和拿了銀子,策馬跑到半途,忽見三妹被人拿繩子綁住,被亂推亂搡,摔倒在地,他心中一緊,連忙催馬,加速前行。
莫怕莫怕,阿盈,大哥這就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