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從外面走進兩個下人打扮的漢子,一人肩上扛了一個鼓囔囔的口袋,送進屋放到炕上,轉身對王進財和張寶紅彎腰點頭一笑,回身出了屋子。
“老哥哥,你這是、你這是......。”張寶紅怔楞在那裡,疑惑的問道。
王進財知道自己這次來,要想透露出真相,就得答禮在先,才好說話,常說當官還不打送禮的呢,更別說家裡缺糧的窮百姓了。
他‘哈哈’笑道:“大妹子,你也不要見怪,我這是頭次到大妹子家來,總不能空著手來吧?呵呵,也就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張寶紅皺緊眉頭,心裡直犯嘀咕的想到:“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這窮老婆子,家中哪有這麽富裕的親戚?再說也從沒聽玉華說過,她夫家還有這麽個有錢的人家,這、這家中來客到底是、是......。”
王進財看出張寶紅被他攪合的,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又‘呵呵’的笑說:“大妹子,你也不用疑惑,咱倆呀實際早就是一家人啦,嗨,都是造化弄人,叫你遭了這麽多年的罪,拉著玉華又受了這麽多年的苦,我、我這個當大哥的心裡不好受啊,嗨,欠你們的太多了、太多了。”
張寶紅聽王進財這麽一說,心裡更疑惑了,她惶恐的說:“這位大哥,你可千萬別這樣說,我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你,你到底是誰呀?”
王進財微微一笑:“大妹子,這話要從幾十年以前說起,當時我那老二不懂事,自己做下的事不敢承擔,叫你一個女人家承受這一切,你說他還是個男人嘛?我都覺得他一輩子都對不起你和玉華,現在找到你了,你說我這個當大哥的,能不替他出頭照顧你們嗎?我這次來,就是想......。”
“大哥,停停停,你先把話說清楚,不然的話可別說我老婆子不給面子把你轟出去。”張寶紅聽出點意思來,她攔住王進財的話,臉上一紅的嗔臉說道。
王進財兩手一攤:“大妹子,我不想把事鬧大,把話說得太過頭,你就說你是不是張郎中的閨女紅葉吧?你要是連祖姓都不敢承認,那你是不是做的有點過?不管父母做的對與錯,畢竟是他們把你帶到這個人世間,從小把咱們擦屎把尿的伺候大,就是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吧?”
他頓了一會兒,給張寶紅一個思索的時間,然後接著說道:“再說咱都是幾十歲的人了,好好活又能活多少年?可孩子們還在,子孫們還在延續,總不能叫咱的後代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親是誰吧?你看啊,親生父親天天在孩子面前晃悠,血緣的關系把他們拉的很親近,可就是不能相認,大妹子,你說這是不是太殘忍了?”
王進財加重語氣:“要是孩子有一天知道,你說他們會怎麽想?我們這些當父母的在九泉之下,一想起孩子那茫然找親生父親的眼神,我不相信你這個當媽的就不後悔?”
“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嗚嗚嗚嗚......,我該死啊,我為什麽不早死幾年,為什麽你要找到我,我的天哪,我隱姓埋名幾十年,叫你、就是叫你把我從平靜中推入了漩渦,好端端的我、我......。”張寶紅扭身趴在那疊起的破被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王進財心裡知道張寶紅心中的苦,他坐在一邊看著張寶紅哭得憋屈,哭得放肆,可他不知怎麽開口勸說,只能等著她哭出這幾十年埋在心底的苦,
張寶紅才能面對現實。 張寶紅哭一陣子,再抽嗒一會兒,哭哭停停、停停哭哭,就這麽一直趴在被子上不再抬頭。
她不想把這事兒捅開,要是村裡人知道她的閨女玉華,是當媽的跟別人私生下來的,就算自己這張老臉不要了,撕下來摔到大街上,叫村裡人亂腳踩踏,委屈著自己把事兒說出來,可孩子怎麽辦?玉華也是四十幾歲的人了,她要是知道了又會怎麽想?
張寶紅想到這裡,她抬起頭來,攏了攏散亂的頭髮,用一種倔強的神色看著王進財,慢口說道:“這位大哥,你剛才說的這些我聽不懂,你再多說會要人命的,你把你的東西拿走,我這座小廟裝不了你這尊大神,你要是想叫我多活幾天,你就饒了我趕緊走吧,從今後我不想再見到你,求你了,走吧。”
王進財被張寶紅用話堵在那裡,他站在炕前,看著瘦弱的張寶紅,心裡一陣糾結。是啊,是我王進財把這年已花甲的老婦人,從她久久才平靜下來的生活裡硬給拽了出來,是不是自己做的有些殘忍?
張寶紅呆愣了半晌,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說道:“你這位大哥,行行好,就饒了我這個土埋半截子的老太婆吧,什麽都別說了,不說了、不說了。”她說完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那呆滯的眼神,木訥的表情,叫人看了實在不忍。
王進財來時信心滿滿,可現在看這可憐孤獨的老太婆,不忍再逼張寶紅說什麽了。他從走進來,張寶紅就沒客氣的讓他坐在炕沿上,這時的王進財進退兩難。
他想來想去,人生能有幾回活,眼一閉腿一蹬這輩子就過去了,老人走了一了百了,可孩子總不能就這麽稀裡糊塗,不知自己的親爹是誰吧?不行,話不說不明,理兒不講不清,要想叫老人孩子以後都不留遺憾,這個罪人我來當。
王進財輕咳了一聲,引導的說道:“大妹子,你知道鐵牛現在怎麽樣了嗎?他現在可神奇了,都當了團長,前一陣子打仗受了重傷,聽說挺厲害的,不知......。”
張寶紅一聽外孫受了重傷,她那呆滯的眼神有了活力,木訥的表情起了變化,她著急地問道:“大哥,你說、你快說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會不會出大事啊?”
“這個倒不太好說,我只是聽從山裡回來的人說,我家老二王進寶給他輸的血,每天都陪在鐵牛身邊,後來他也挺不住病倒了,現在還躺在病床上起不來。”
張寶紅欠起腚往前湊了湊,更加著急的問道:“大哥,他兩個真的不會有事嗎?你快說呀?”
王進財心裡難受啊,他為了把張寶紅的心,說活絡了好認親,竟編瞎話騙她,說鐵牛和王進寶一個受重傷不知死活,一個病倒了爬不起來,想想就心裡罵自己,怎麽能編出這樣的瞎話?
可事到如今,王進財只有接著編下去:“大妹子,這些我也說不好,畢竟他們都是隊伍裡的人,有些事我也不好硬去打聽,只是、只是......嗨。”
王進財說到這裡,臉上帶著悲傷,故意的拉著長音不往下說了。
“大哥,你快說,只是、只是什麽呀?哎呀,你真是要急死人呐?”張寶紅跪爬到炕沿上,扯著王進財的衣袖起勁的問道。
王進財搖了搖頭:“大妹子,還是不說的好,不說了。”
“別呀,你說、你說出來,我什麽事都答應你,快說呀?”張寶紅真的急了,她竟口無遮攔的把什麽事都答應下來。
這可能就是一對老戀人內心深處那不滅的戀情,激發出的焦急之情,張寶紅什麽都顧不得了,就是要知道她的進寶哥和外孫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王進財把臉背到一邊去,他是不忍心看老婦人被自己騙得急成的樣子。
張寶紅領會錯了,她還以為她的進寶哥和鐵牛出了大事,王進財說不下去了。這時她著急得流出眼淚,懇求的嗚咽道:“大哥,我說,我就是紅葉,玉華就是我和進寶哥的孩子,我什麽都說了,你、你快說呀?我的媽呀,你真要急死我這個老婆子嗎?”
王進財猛的轉過身來,一把拉住張寶紅:“大妹子,真是苦了你了,我說,我這就告訴你。”
他接著往下編:“聽說俺家老二進寶沒什麽大事,歇幾天就能恢復過來,只是鐵牛傷勢挺重,說是命能保住,俺家孫女小雅,一聽說鐵牛受了重傷就跑進山裡,到現在也沒回來,我想進寶和鐵牛不會有大事的,要是有事,小雅早就跑回來告訴我了。”
張寶紅聽王進財這麽一說,她拍著胸口松了一口氣,嘴裡念叨著;“沒事兒就好、沒事就好,可把我嚇死了,這兩個人,一個都六十多歲了,一個還是個孩子,不在家裡好好呆著,到處瞎闖蕩個什麽呀?你說是吧大哥?”
就這麽一會兒,張寶紅就從心裡把王進財和自己的關系拉近了,她不好意思的看著王進財,突然感覺到王進財臉上掛的笑有點怪,她心裡咯噔一下,心想是不是自己上了王進財的當?
張寶紅想翻臉質問,可又一想,王進財說的也對,自己都這麽大歲數了,還能有幾年活,要是百年之後就這麽不清不白的走了,自己可怎麽對得起她的進寶哥和玉華呀?
嗨,事已至此,要臉不如要真情,還是把這些壓在心底的秘密都倒出來吧,這樣要是哪一天自己不行了,也能閉上眼輕松的離去,不至於留下遺憾的閉不上眼。
王進財看張寶紅面色在不斷的變化,他心裡也在打鼓,一旦張寶紅覺出自己受了騙,她翻臉把我趕出去,打死不再承認真相,那我不是白費勁了嗎?不行,我要把這事坐實了,不然怎麽對得起老二進寶和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