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院子中那個被忽視的林嬈。
林嬈見眾人都看他,鎮靜中帶著些許的得意朝林禮道:“我娘並不是大家口裡的外室,而是正正經經的國公府二老爺的姨娘。剛才爹爹說的夠多了,我娘不過是犯了莫須有的錯被父親安置在外面,免受主母嫉恨。所以,祖父的家法還用不到爹爹身上。”
“噗”林嫣剛灌進嘴裡的茶給吐了出來。
不開口,真以為這是個聰慧的妹子呢。
院子裡本就靜默,因為林嬈的一段歪詞更加寂靜的可怕,林嫣這一聲響,從小休息室直達外面。
林禮隻覺得腦袋充血,手裡的狼牙棒強忍著沒有飛到林樂宏身上。
楊氏朝著那間休息室陰晦的張望了一眼,手指甲將安蘭的手心快掐出了血跡。
安蘭咬著嘴唇忍著,眼睛裡充滿了水汽。
林嬈以為自己的話引起了大家的重視,更加的得意,頭高高昂著,就等著林禮發話接她們母女回歸國公府。
屋子裡綠蘿忙著給林嫣搽乾淨被吐濕的衣襟,疏影收拾了桌子上的瓜果皮子。
林嫣擺擺手讓她們消停一會兒,自己扶著暗香站起身。
她是真的樂了。
怪不得那些夫人們喜歡擠在福鑫樓,喝茶用點心竊竊私語。
原來這麽有趣。
可找到一個比她還蠢的人了,不弄進國公府裡來都可惜。
前世林嬈同林殊鬥的不可開交,隻當她是個用盡心機攀高枝,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誰想到這麽有戰鬥力。
不但傷人,而且傷己。
妄想著進府,卻一開口就得罪了主母。
真當楊氏是傲嬌的前國公夫人沈氏,寧願自己在莊子上瀟灑自在,也不屑同一個通房爭風吃醋。
楊氏是不爭風吃醋,沒見對安心直接一碗藥給灌下去了嗎?
而且,林嬈真以為這番話能打動林禮嗎?
林嫣神情複雜的看向自己祖父的脊背,本來筆挺的背因為兒子的不爭氣變的有些彎曲。
二伯父林樂宏的遭遇,同祖父年輕時多麽相像?
他會怎麽決斷?
院子裡安心聽了女兒的一番話,臉色蒼白中泛著青,一把扯住林嬈搖頭製止。
然後驚懼的抬眼望了下楊氏。
這個主子的心是什麽樣的,她最清楚。
幸虧是啞了,要想活命,就乖乖的安守本分。
楊氏余光看到了安心的驚恐之色,心反而靜了下來。
她年少時跟著家人經歷了“庚子之亂”,從濟寧候府裡最卑微的宗族窮親戚,一躍成為候府的主人。
侄子年幼,濟寧候困頓,全憑她一個人苦苦支撐。
其中起伏,若沒有精明的腦子和超越常人的毅力,怕也撐不到今天這個還算不錯的局面。
一個小小的通房,和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種,也敢當著滿院子的下人往她頭上潑汙水。
楊氏靠在安蘭肩上,嘴角微微翹了一翹,隨即又是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
她強撐著力氣轉過身,又朝著林禮拜了下去:“公公,既然二老爺如此指控媳婦,媳婦無話可說。媳婦屋子裡的事情,過去那麽多年,又沒有丈夫的理解,就算媳婦說什麽也不過徒增笑柄。”
“所以,”楊氏回頭看了眼依舊怒氣匆匆的林樂宏:“媳婦就擅自做個主兒,將這安心抬做姨娘。”
“不過,這個姑娘喊祖父早了些。畢竟是府外生的,誰知道是不是二老爺嘴裡說的那樣,安心剛被趕出去就讓他帶走了。”
“咱們國公府的血脈不能隨便被人混淆,二老爺口口聲聲說是他的女兒,這個媳婦不能認!”
林嬈一聽急了,做不成國公府的姑娘,那進來幹什麽?
她急忙說道:“我自小長在爹爹手心裡,哪個說我不是爹爹的親生女兒?”
安心說不出話,也急的直衝林禮搖頭,否認楊氏指控。
楊氏冷冷道:“是不是,你說了不算。還請國公爺明鑒!”
林嬈畢竟年紀小,慌的站起身怒道:“我可以滴血認親!”
楊氏沒有說話,隻瞧了安蘭一眼。
安蘭將功贖罪,立刻接話過去:“滴血認親?真是可笑,若是買通大夫放水裡些東西,不是親的也是親的了。”
“你!”林嬈急哭了:“你們國公府裡的大夫,豈是我能買通的?”
安蘭笑:“不是剛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府裡的姑娘嗎?怎麽這會又開口閉口你們國公府了?你自己都鬧不準自己是府裡的還是府外的,憑什麽讓咱們認?”
林嬈哪裡說的過伶牙俐齒的安蘭,沒有大宅院生活的經驗,又是被父母捧著長大的,一時被安蘭說的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楊氏此刻又衝著林禮重重磕了一個頭:“求國公爺明鑒!”
林樂宏相比較林樂同,其實長相是最像鍾氏的一個。
林禮望著自己次子那副模樣,痛下打手不是,不懲戒也不是。
他頭上青筋直爆,氣的眼珠子都凸了出來:“逆子!你做下的冤孽,你怎麽說?”
林樂宏自然是希望安心進府的:“兒子求父親成全。那個…”
他左思右想的找理由,終於想到一個:“三弟弄大了良家子的肚子,父親不也是讓他接進府了嗎?兒子不過是護著自己的通房,父親難道偏心嗎?”
娘的,叔可忍嫣不可忍!
沒等林禮說話,林嫣一腳踏出了小屋子:“二伯父說這話不可笑嗎?”
“若論偏心,難道祖父偏心的不是你們長房和二房?長房弄丟了差事,祖父可說過一句不是?二伯父養外室,又整出個不明不白的女兒來,祖父手裡的家法可都舍不得落在你身上!”
“我父親,不過是同一個良家子你情我願,先是被趕出了府後又被祖父趕到莊子上打了個半死!”
“二伯父如今說祖父偏心,你良心不會痛嗎?”
你良心不會痛嗎?
這句熟悉的話同樣撞擊在林禮的心上,他閉了閉眼睛,只能怨次子愚蠢。
明知道林嫣在屋子裡, 還敢往林樂昌身上掰扯。
眼下的國公府,難道還是以前那個隨便往嫡子身上亂丟東西的時候嗎?
就是林禮想放過他,怕也是放不過了。
偏偏楊氏緊跟著說了句:“國公爺最是公正,當初怎麽對三老爺,如今自然怎麽對二老爺。”
林嫣似笑非笑的看了二伯母楊氏一眼,這個借刀殺人用的可真是爐火純青。
也怪自己蠢,總是控制不住脾氣往外蹦噠,看被人當成一把刀了吧。
不過,當就當吧。
若是這個時候縮頭了,反倒自己不痛快。
她回頭看林禮:“二伯母說怎麽對我父親,就怎麽對二伯父。祖父,可是先把二伯父攆出府一段時間,再打他個半死,最後才跟施舍似的再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