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京巨蛋的看台前，一排東京警署的乾員將現場圍住，天火教主以及天火教的核心人員，都已經被悉數帶走，而此時嚴修澤正蹲在看台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收拾著地面上的水晶球殘渣。

肖默則左轉一轉右轉一轉，似乎在尋找著什麽人的樣子。

“喂，你那個朋友呢?”肖默走到嚴修澤面前，問道:“就是那個……早田慎吾郎。”

嚴修澤將地面上所有的水晶球殘渣一片不拉地裝進了一個密封的袋子中，隨即站起身來，不確定道:“可能回去了吧?畢竟已經這麽晚了……”

“啊，還沒好好地認識一下呢。”肖默咂了咂嘴，語氣似乎帶著幾分可惜。

“前幾天不是還恨得咬牙切齒嗎?”嚴修澤笑道:“怎麽現在突然就多了些英雄惜英雄的味道了?”

“這個……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那種近乎天神之力的超能力之後，突然就感覺有些無力了。”肖默歪了歪腦袋，遲疑道:“當實力差距已經大到一個難以追趕的地步時，任何嫉妒和憤怒竟然都顯得蒼白了起來。”

“感覺他如果鐵了心要乾掉我們的話，大概就和踩死兩隻螞蟻的難度差不多吧?”

“不過也真是奇怪，明明有這麽強大的實力，卻能夠一直隱姓埋名，默默無聞至此……”肖默感慨道:“這個人，明明應該作出一番更大的事業來才對吧?”

嚴修澤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怎麽，你是在為他感到可惜嗎?”

“是有這麽一點，與其說是可惜，倒不如說是對他暴殄天物的不爽吧！身負神一般的能力，卻泯然眾人……”

“也未必如此。”

“嗯?”

嚴修澤的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瞥了一眼肖默，略顯嚴肅地說道:“在你沒有覺醒超能力之前，你的人生軌跡是怎樣的?”

“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肖默略有些意外，但還是皺著眉頭思考了起來:“唔……大概就是大學畢業之後先玩幾年，然後繼承我們家的家族企業吧……真的做到頭了，也不過就是個商人唄！還是二三流的那種，和真正的業內大佬沒法比的。”

“是啊，可現在呢?”

“進入超能者的世界，自然要比原先按部就班的生活要精彩地多了！”肖默嘿嘿笑道:“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生活啊！”

“那你不妨再想想我好了。”嚴修澤沒有否定肖默的說法，而是將自己也比作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在還是個普通人的時候，也不過是畢業之後找個工作，平凡地度過一生，這樣子……似乎確實沒有辦法和變成超能者以後的生活相提並論……”

“超能者們往往都是這樣，原本或許只是各個領域行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芸芸眾生，是歷史洪流之中不起眼的一朵浪花……是這個你方唱罷我登台，精英輩出時代的背景板。”

“可一旦擁有了超能力，原本再平凡不過的際遇一下子便有了質的變化，我們或許是主動公開了自己的身份，或許是被揭露了出來，或者成為了超能英雄受萬人景仰，或者成為了超能罪犯踩在原有的規則框架之上肆意狂歡……”

“就連天火教主這個普通人，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撿到了一顆能夠控制人類精神的水晶球，都能在數個月內嘯聚數萬信徒，於日本的首都東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們的人生歷程，其實何其相似?”

“似乎超能者從一開始就與平凡的生活完全絕緣;似乎我們的人生歷程一定要充斥著驚險與刺激;似乎我們自從擁有了超能力的那一瞬間，就注定了這一輩子……一定要活成一個傳奇。

”“是不是超能者一定要聲名遠播，或者，帶著一個面具生活?是不是超能者的人生經歷必須精彩紛呈，必須和普通人‘不一樣’?是不是……我們就一定得拒絕‘平凡’?”

“那……究竟是不是呢?”肖默有些暈了，他問道。

“是的。”嚴修澤無奈地點了點頭:“當你擁有了超能力，你很難忽略它的存在，你總會去用——在受到威脅的時候去用，在陷入危險的時候去用，在想幫助他人的時候去用，在需要證明自己，滿足虛榮心的時候去用……”

“在並非單獨一人的情況下去用。”

“人類天然崇拜強者，害怕強者，讚美強者，詆毀強者……當你的超能者身份被揭露出來之後，你會成為無數人的焦點，你的一舉一動……不再屬於自己。”

“你會萬眾矚目，或者臭名昭著……但究竟是哪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難再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軌跡中去了。”

“可是，在某些時刻，你會不會覺得有些奇怪，覺得……也許不應該是這樣的?”

“覺得，或許我們都受困於一個【超能者的固定人生模板】，出不去了?”

“普通人在一夜之間變異為超能者，從此開啟了全新的，史詩般的傳奇經歷……這聽起來確實足夠帶勁，可……是不是哪裡有些不對勁?”

“這究竟是我們自己，自我意識的選擇，還是……我們只是被‘超能者的生活’推著走?”

嚴修澤的眼中此時也帶上了一抹無論如何也化不開的迷惘:“我仔細地調查過早田慎吾郎三十多年的人生……他覺醒超能力的時間應該相當早……比我還要早。”

“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沒有在人前刻意顯露過自己的能力——在他的父母去世之前，他本可以告訴他們自己其實是個擁有神級能力的超能者，而不是一個只知道窩在家裡打遊戲的廢宅，可是他沒有;在他的生活費用捉襟見肘的時候，他本可以利用自己的超能力輕松弄到錢改善生活質量，可是他沒有;很多現實生活中難以想象的阻力與重壓，其實只要稍微動用一點兒超能力，便都可以迎刃而解……可是，他沒有。”

“那麽，相比於在超能者中特立獨行的他來說，有沒有可能……我們這些開啟了不平凡生活的人，才是真正的‘泯然眾人’呢?”

……

……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簾打開的一個小小的縫隙，射在了仍在熟睡中的，早田慎吾郎的臉上。

“嗯……”有些吃力地睜開了雙眼，早田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抬頭看了眼懸掛在臥室門口上方牆壁地時鍾， 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起床不久的早田如同往常一般，先是洗了把臉，刷了刷牙，隨後打開了冰箱，拿出了昨天在便利店中買的飯團，也沒有加熱，就這麽啃了起來。

吃著午飯，早田刷起了手機，在短暫地滑動了幾下屏幕之後，他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內容……

【青沼英二回歸任天堂，坦言下一部神秘大作正在研發中】

早田慎吾郎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他沒有再看後續的詳細報道，而是關上了手機，三下五除二地將手中的廉價飯團吃完。

過了一段時間，早田似乎是想要上個廁所，脫下褲子，在馬桶上坐了好一會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連續不斷地吃硬梆梆飯團的緣故，似乎是有些消化不良……早田在馬桶上坐了很長時間，明明感覺到有一坨屎已經到了節骨眼上，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搞定，可無論他怎麽使勁，就是沒用……

“這可怎麽辦……”

毫不懷疑的是，早田慎吾郎現在應該相當難受，明明已經快拉出來了，現在頗有些進退兩難的味道……

突然，他靈光一閃，坐在馬桶上，默默地發動了自己的超能力……

一直卡在節骨眼的那坨屎，似乎由於萬有引力的作用，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地心發動衝擊，慢慢地，慢慢地挪動著自己的位置……

終於……

嘭！

隨著一聲輕響，早田慎吾郎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

……

……

(《東京廢宅物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