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天都三號公墓。
今天的天氣並不適合出殯,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在陳建仁公墓的面前,所有來參與其葬禮的男男女女都穿著黑色的衣服,打著黑色雨傘,一臉沉重地站在墓前。
這其中不乏有天都警署的警察,在陳建仁犧牲後,李探長立刻為其恢復了警察的身份,想不到這個臥底竟是在死後,才得到了自己應有的榮譽。
陳建仁的家人來得並不多,只有他年近六旬的母親,以及他的妹妹。
李探長站在了公墓的最前面,他拿著手中的文稿,念完了專門為陳建仁準備的悼詞後,神色莊重地敬了一禮,隨後走到了陳母的身邊,歎了口氣,低頭鞠了一躬,隨即離開。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天都警署的警察們都陸續離開,陳建仁的母親和妹妹在哭了一陣後,也終於熬不住,轉身走遠。
這時候一直在遠處等待的蘇少卿才慢慢走到了陳建仁的公墓前,今天的他並沒有帶上雨傘,任由雨滴冷冷地打在自己的臉上,看著墓碑上陳建仁的黑白照片,沉默不語。
站了好一會兒,蘇少卿下意識地想要掏出一支煙點上,可當他拿出香煙之後,手中的煙草立刻便被水滴打濕,望著已然完全點不起來的香煙,蘇少卿怔怔出神。
噠、噠、噠——
一陣高跟鞋踢踏地面的聲音將蘇少卿拉回了現實,他有些迷惘地轉頭看了看,發現來人是個長相極美的年輕女人。
年輕女人看到蘇少卿站在陳建仁的墓碑前,衝著他點了點頭:“你好,你是阿仁的同事嗎?”
蘇少卿沉默了一秒,最終無聲地點了點頭。
“我叫蘇沐,是他女朋友。”蘇沐挽了一下鬢間的發絲,將右手一直抱著的花束放在了陳建仁的墓前。
“請節哀。”蘇少卿低聲道。
“沒關系,我早料到他有這一天的。”蘇沐眼神有些迷離,她幽幽道:“原本我以為他會是販毒被抓,那我還可以等他……哪知道他居然是警察的臥底,這下子好了,連命都沒了……”
“我當了他六年女朋友,都不知道他是臥底。”
“他當臥底這麽多年,也只有他的上司一個人知道身份。”蘇少卿下意識就想要為陳建仁辯解:“乾這一行的,就是這樣了。”
“呵,你別誤會,我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蘇沐勉強笑了笑,說道:“不管他是做什麽的,我都無所謂的。”
“前些天他還跟我說過,等乾完這一單,就金盆洗手,然後跟我結婚。”
“看起來沒機會做他的新娘了……”
蘇沐的聲音漸漸轉低,她背過身去,沒有再讓蘇少卿看到她的臉。
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著,或許是因為下雨的聲音,干擾了蘇少卿的聽力,他分明感覺到,這個叫作蘇沐的女人似乎在低聲啜泣。
或許是不想再看到死去的陳建仁,後來蘇沐很快就離開了公墓,她走的時候並沒有和蘇少卿道別,當然,也沒有和她死去的男友道別。
這下子整個公墓就只剩下了蘇少卿一個人了。
他還是筆直地站在陳建仁的墓碑前,最終只是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隻說一聲對不起就完了嗎?”
突兀的聲音讓蘇少卿有些驚慌,他環顧四周,驚聲道:“誰?”
“這麽快就認不出我的聲音了?警官。”
蘇少卿猛然回頭,發現本應該死了的陳建仁此時卻坐在自己的墓碑上,
一臉冷笑地看著他。 “你是人是鬼!”蘇少卿後退了一步,凝聲道。
“這位警官,當初可是你親手用自己配槍打死的我。”陳建仁冷笑道:“你說我是人是鬼啊?”
“對不起……”年輕的蘇少卿臉色迅速黯淡了下來,他只是不停地重複著道歉。
“你當然對不起我!”陳建仁從墓碑上跳了下來,指著蘇少卿說道:“我還沒從警校畢業就被李探長派出去做臥底,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整整快十年了!”
“期間我至少幫助天都警署破獲了四五個犯罪團夥,本來我和李探長說好了,抓住這次的毒販老大,我就功德圓滿,直接給我恢復警職!”
“可現在呢?”
“喂,我好不容易要脫離臥底生活了,結果被自己人打死了!”陳建仁抓住了蘇少卿的衣領:“你說我冤不冤啊!啊?”
“還有,我媽臨近退休的時候下崗,妹妹還在念大學,整個家裡就指著我生活, 現在我被你打死了警官!”
“還有我女朋友,整整六年,我怕她出事,整整六年沒告訴她我是臥底啊!”
“我本來打算做完這次臥底就已警察身份跟她結婚的!現在呢?”
“警官,你告訴我,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
面對陳建仁的質問,蘇少卿連著後退了好幾步,他內心的那股陰影開始瘋狂滋長,很快便蔓延到了整個意識之中。
蘇少卿隻感覺他此時已然被愧疚的負面情緒所填滿,他甚至沒辦法正常呼吸了。
“對……對不起。”呼吸有些困難的蘇少卿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了:“人死不能複生,我救不活你的,你想讓我怎麽樣?”
“是啊,人死不能複生。”陳建仁的臉上顯現出了一股狠戾的表情,他嘶啞著聲音,循循誘導道:“可是就這麽便宜你,我心緒難平,你的心裡也過不去這一道坎吧?”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不知為何,原本堅毅不拔的蘇少卿卻好似被貫穿了心防,此時的他已然淚流滿面:“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陳建仁的面色又恢復了冷淡,揚聲道:“原諒你,好啊!”
“你想讓我原諒你,那就給我償命咯。”
說罷,陳建仁走到蘇少卿身旁,一隻手拔出了他腰間的配槍,十分熟練地上好子彈,拉開保險栓,將手槍槍柄遞到了蘇少卿手中:“對著自己開一槍,我就原諒你。”
蘇少卿仿佛中了降頭一般,只是機械性地接過上了膛的手槍,慢慢地指向了自己的心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