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國都,澶野城。
往日裡頗為喧嘩的澶野今日沉靜的有些詭異,就連瓦舍青樓裡面都空無一人,連掃地的小廝都不知去了哪裡。
實際上,今日這城中,除了那些手頭有必要工作放不下的人之外,所有人都跑去了秋楓書院大門外等著。以至於這裡人滿為患,但卻沒人喧嘩,最多只有竊竊私語聲,也很快消失。
有人不明情況,稀裡糊塗就被人群擠到這裡來了,看著眾人都這麽嚴肅的臉,頓時心裡有些犯嘀咕。一個漢子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捅了捅一個書生。
“哥們,這是幹啥呢?”
書生極不耐煩的回頭,剛想呵斥兩句,但看到對方體型的時候,頓時想到,讀書人以禮,以德,以儒行天下,怎麽能張口就罵人呢?
於是書生微笑著道:“這位兄台有所不知,今天是大淵國東山書院到大燕來砸場子的日子,所以才這麽多人聚集在這裡,想要看結果,畢竟身為大燕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壯漢一愣,撓撓頭,疑惑道:“書院不是教書的地方,怎麽還興起打架了?不遠萬裡過來,就為了砸些東西?”
書生:“……”
所以我說我其實是非常討厭和文盲交流的。
就在書院外一群人著急的時候,書院裡的氣氛卻是一點都不輕松。
李源河站在隊伍中,臉色已經極其難看。第一輪文道比試,秋楓書院慘敗。想到這裡,李源河忍不住朝著最前頭那白衣少年看去,見他臉色如常,處變不驚,也忍不住松了口氣。心道:“你們有衛子罕,我們有孔流芳,勝負還不可見呢!”
先前何家的何有為先一步上去,比的是他最拿手的作詩,對上了東山書院的蔣重,一個從未聽說過的無名小卒。結果慘敗,下了場,何所為便臉色蒼白,踉蹌離去。李源河本欲上前安慰去,卻被身邊人攔住,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一文一武,接下來,要比的是武。
一身勁裝的少年從秋楓書院中走出,步履平穩,眼中精光內斂,竟是一位年紀輕輕就已經踏入二流境界的高手。
少年抱拳道:“秋楓書院,華征,請賜教。”
東山書院隊伍中很快也走出一位少年,同樣寡語少言,抱拳道:“東山書院,韓有為。”
華征臉色一凝,更加嚴肅謹慎起來。秋楓書院的更多人則是直接歎氣。
韓有為,大將軍之子。聽說,年紀輕輕,就已經跨入一流高手行列。也無外乎至此,他父親韓大將軍本就是大師級高手,進入書院,又有同樣為大師級高手的武院院長親自指導,兩個大師同時指點,當然進境很快。
華征出身是五世家之一的華家,自然知道這些信息。但他沒有失去戰意,武者,最重要的就是戰意。
對方準備好之後,華征猛地欺身而上,拳法舞的密不透風,搶那急攻之勢,欲將韓有為壓製住,不讓他反攻。
這對策是很對的,看得出為了這次比試華征也下過功夫。
但韓有為並非浪得虛名,身為一流高手,被壓製之後,不急不躁,穩扎穩打,終於,幾十招過去,他抓住機會,一拳透過華征的拳網,打在了華征側腰上。
僅僅一拳,華征便失去所有的力氣,倒在地上,瞪著眼睛,卻怎麽也爬不起來。
秋楓書院趕忙出來兩人,把華征抬下去醫治。韓有為收了招式,抱拳,沉聲道:“得罪了。”
而今便是,文武,
皆敗。 華征是秋楓書院拿得出手的最強武者,卻依舊不是東山書院的對手。看來對方也是有備而來,為確保勝利,在華征出場的時候,便派出了對方的最高戰力韓有為。
再比下去也已經沒有什麽用處,無論文還是武,秋楓差東山都不是一星半點。根本再沒有比下去的必要。
只是秋風書院還是有些不甘的,對方都跑到自己家裡來砸場子了,自己卻毫無反抗之力。
媽的!東山書院把大燕當成什麽了?青樓麽?想來就來,蹂躪一番,想走就走?如此悲憤想著,卻又突然冒出個更羞恥的想法。
似乎,現在的大燕比之青樓都不如!至少他們去青樓還是給錢的!
李源河腦海中突然鑽出個人影,那個人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他忍不住一顫。如果他在的話,說不定文道比試能贏!
下一場,是文道比試!
不等秋楓書院出人,李源河便自己站了出來,讓本來想要出場的孔流芳一愣。
“秋楓書院,李源河。我只有偶從友人處聽來的一句詩,請各位品鑒。”李源河行禮,沉聲道。
這一下,讓東山書院都愣住了,他們還沒有出人,而且對方說的非常明顯,請各位品鑒,也就是說,他這一次,要挑戰東山所有人。
就連東山書院的兩位副院長都忍不住眯起眼睛,驚異的看著這個似乎已經垂死掙扎的少年。不知道他玩什麽么蛾子。
“這、這、簡直胡鬧!”
秋楓書院的老師忍不住低聲喝罵起來,他們是不看好李源河的,甚至就連孔流芳都不怎麽看好。但孔流芳上去,總不至於輸的太丟人吧?
衛子罕走了出來,對著李源河行禮,道:“還請兄台賜教。”
“衛子罕!他竟然出來了!”
“我知道了,李源河這一招路數不清,為確保勝利,對方竟然將衛子罕派出來!”
“呼!那麽,孔流芳是否能勝一局?”
……
無論是東山還是秋楓,都充斥著小聲議論。不過大抵上還是認為李源河是耍了計謀的。而場上兩人,則是對此充耳不聞。
李源河看著衛子罕的眼睛,緩聲開口:“當日我遇一奇人,年齡相仿,談吐不凡。與之對飲酒,方知其心中憂愁……他當場吟了句……”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嘩!
全場頓時安靜。
衛子罕的臉色已經凝重的要滴出水來,嘴唇微微蠕動,似乎在仔細品味著什麽。而兩位坐在書院高樓上的副院長也已經臉色沉重起來。
古武副院長悄聲問:“念經的,這句詩怎麽樣?我看子罕那孩子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方世有撚著胡須,搖了搖頭,低聲道:“毫無勝算……”
足足半晌,衛子罕都不曾開口說話。於是李源河越過他,對著東山書院眾人行了禮,道:“還請各位賜教。”
東山書院眾人臉色難看,卻一言不發。
又過了半晌,李源河轉過身,對著高樓之上的人稽首,語氣不變:“還請馮大儒賜教。”
馮世有起身,呼了口氣,高聲道:“這一局,東山書院認輸,此詩之大才,我等難及。不知這位小友可否告知,是何等奇人說出此詩?”
李源河微微一笑,拱手道:“那位奇人隱居山林,苦讀詩書,不為功名,不為賣弄,是我輩楷模。晚輩不能說出其所在,還請馮大儒見諒。”
於是馮世有深深的看了李源河一眼,便不再說話。
這簡單的兩句話裡,卻是李源河和馮世有的一次交鋒。
馮世友的意思是,這詩句是你從別處聽來的,並非你的才華,以此勝了,也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而李源河則是點出,那位不在乎功名利祿,不在乎榮華富貴,隱居山野,隻為讀書而讀書,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
你這麽計較勝負,和人家一比,簡直差遠了好麽!
論文道,李源河也許不行,但是論暗戰嘲諷,還真沒怕過誰。哪年不跟著李海走南闖北見識,這些商人之間聊天哪句不帶著暗諷?
見得多了,便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