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很黃,也不軟,但吃起來很甜,但肯定沒有放糖。
明明是很苦澀很難吃的東西,但是吃進嘴裡,就是甜絲絲的。和尚的肚皮十年都沒吃過東西了,那沙漠裡面什麽都沒有,更別說能吃的東西。
和尚吃的很用心,一手在下面托著,接著掉落的饅頭渣。仔細的把饅頭吃乾淨,和尚又仰頭把饅頭渣都吃乾淨,緊接著又舔了舔手指和掌心。
吃過了饅頭,和尚又對著店裡行了行禮,這才離開。
滏陽城確實很繁華,比起那個已經瀕臨垂死的小城,顯得更有生氣。和尚身無分文,在城裡遊遊逛逛,像個出遊的皇帝,因為每個遇見他的人都會給他讓路。
如果不去看那嫌棄的像是看老鼠一樣的眼神,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水壺空了,喝幹了最後一滴水,和尚皺了皺眉,抿了抿嘴唇,有些艱澀。水裡有沙子,難以下咽,那是草帶來的,現在都進了和尚的肚子。
這不是小鎮,沒有野井,每一口井都是有主的。想要打水,和尚要經過井主人的同意。
雖說不喝也不會餓死,但是和尚還是不想渴著自己。餓了就知道那滋味兒不好受,渴了才知道那感覺讓人瘋狂。
也許一開始能忍受十年,但這之中一旦吃了,喝了,就會更加難以忍耐。
左右看了看,望見一家茶樓,和尚想了想,還是提著水壺走上前去。
“幹嘛幹嘛?你想幹啥?”
不等和尚進屋,小二便走出來,擋在和尚前面,嫌棄的看著和尚,語氣中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施主,貧僧想要討一壺涼水,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和尚雙手合十,低垂著眼眸。
“不方便不方便!趕快走!別站在這裡擋著我們的生意!”小二開始趕人,但是並未動手,可能是嫌棄和尚太過肮髒。
“多謝施主。”和尚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等等!那位大師!”有人從茶樓裡出來,叫住和尚,然後遞給小二幾枚銅錢,說道:“去給這位大師打一壺水。”
小二看著錢,臉色頓時好看許多,收了錢進懷裡,屁顛屁顛的去給和尚打水。
“多謝施主。”和尚還是那句話。
這幾個錢自然喝不得茶水,但是一壺涼水也是此時和尚所需要的。打滿了水,和尚心滿意足,再次道謝之後,這才抱著葫蘆離開。
贈水的人看著和尚離去的背影,隻覺得這和尚那樣子,像是在抱著非常珍貴的寶物,而不是一壺微不足道的涼水。
還是那句話,餓了,才知道那滋味兒不好受,渴了,才懂得一口水的珍貴。
夜深,和尚無處可去,於是便躲在巷子避風之地開始睡覺。這地方比起晝夜溫差極大的沙漠,條件已經是優越,至少不用擔心半夜會凍醒。
“大哥,旱地那邊下了大雨,這可怎麽辦?”
正睡的香,和尚被一陣竊竊私語聲驚醒,睜開眼睛,也沒有其他動作,就坐在那裡仔細的聽著。
“你問我我問誰?還是聽聽縣令大人怎麽說吧!要我說,反正咱們也已經撈了很大一筆了,不如就這麽收手好了,不然若是這事情被人聽了去,可是掉腦袋的罪!”
“可......”
“沒什麽可是,這十年來,咱兄弟幾個都已經是大富大貴了,還不收手,那才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聽了一會兒,和尚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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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說話聲音雖小,但是卻也被和尚聽了個仔細。原來,這十年裡,朝廷每年都有給旱地的十幾個鎮子和村子撥賑災糧款,不過都被這城裡的縣令給謀了去。
這兩個漢子就是負責銷贓,在暗中活躍的頭目,雖說賺的沒有縣令那麽多,但是也收獲豐厚,若不然,也不會生出收手的心思。
怪不得,旱地只是十幾個鎮子村子鬧災,就會餓死這麽多人,就會出現吃人的惡劣現象。原來,這些人都是幫凶。
不,不能說是幫凶,而應該稱之為主謀。
人吃人,都是人逼的。左來右去,都逃不開一個人字。
第二天夜裡,和尚又回到這個角落睡覺。再一次被竊竊私語聲吵醒,眉頭微皺。
“大哥,縣令怎麽說?”
“他不肯收手,你呢?”
“我......我聽大哥的!”
“那好!我心中不安,恐怕再這樣下去事情敗露,你我都會被處死。不如就此逃走,各自回去收拾行李,隱姓埋名,一路往東去,朝著更遠走,到別的地方瀟灑一輩子。更何況,這錢拿著燙手,下半輩子多做些善事,來償還罪孽吧。”
“好。”
聲音漸漸隱沒,消失。和尚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第三天,和尚準備離開了,這城裡確實沒什麽特別的。出城的時候,那裡圍了許多人,和尚過去看了一眼,搖頭,苦歎,離開。
那裡掛著一顆人頭,瞪大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他身邊,有一人正在大聲說:“這惡人是山裡的土匪,經常下山來劫掠百姓,今日被我們斬了,在此懸掛三日,以儆效尤。”
百姓們嘖嘖有聲,嘻哈笑鬧。
和尚聽的真切,說話那人,分明就是夜裡巷子裡那個小弟。而掛在那裡的人頭,正是那一日的贈水之人。
惡人心中也有善念,奈何這世上還有更惡的人。
人心。
出了城,和尚繼續向東而行,走出十幾裡路,迎面撞上了一隊兵壯。領頭的是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披著亮閃閃的鎧甲。
“和尚,我且問你,前方可是滏陽城?”一個騎馬的軍官問。
和尚仰起頭,點了點。
於是那人揮了揮手,大聲道:“加快速度!今日定要叫貪官伏誅!”
一大隊士兵快速離開,和尚駐足原地,念了一聲佛號,又繼續離開。自己選的路,自己種的樹。自己摘的果,哭著也得咽下去。
又向前走了五裡路,和尚停住腳步,向前望,前面有個草棚,棚子裡坐著個長著胡子的中年文士,捧著一本爛書,津津有味的看著。
棚子上掛著一塊兒洗的發白的青布,邊角處已經磨得爛掉,布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茶字。這荒郊野外的,竟然有一座簡易的茶棚子,還真是意外之喜。
“咦?和尚你從哪裡來?”中年文士看到和尚,微微驚訝。
“貧僧從西方旱地來。”和尚行禮說道。
“呀!你從旱地來?”中年人很驚喜。
“我從旱地來。施主有何事?”和疑惑的望著中年人。
中年人拉著和尚坐下,熱情說道:“我叫韓文遠,家就在附近,你真的從旱地來?”
和尚無奈道:“我真的從旱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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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遠問:“那你可知道一個叫牛三的人?”
和尚抬起頭,看著韓文遠,“聽說過。”
“哈!我就知道你一定聽說過我那兄弟的名號!他可是個了不得的人!”韓文遠很驚喜,手舞足蹈,半晌,安靜下來,指著草棚子說道:“你看這草棚,這就是我兄弟親手做的,一年前的樣子,我兄弟來到這裡,搭建了這棚子!”
和尚靜靜地聽著。
“那茶字,是我寫的!嘿嘿,雖說是茶棚,但是我這裡其實是沒有茶水飲用的,不過這水都是從那邊山上挑回來的山泉水,可口的很。你嘗嘗......”
和尚推脫不過,飲了一碗水,一滴都沒浪費,認真的說:“很好的水。”
韓文遠得意道:“那是當然!哎!這棚子不是我的,我只是幫我那兄弟看著而已,也不知道我那兄弟怎麽樣了,你不知道,我那兄弟是個能耐的人!旱地連旱十年,想必你是知道的,這十年來,朝廷有賑災銀下來,可卻一分的都沒見到。我兄弟知道,肯定是被那貪官狗賊給貪墨了,所以走到這裡,搭建了這棚子,每當有人從這裡經過前往更遠的地方,他便把這事情說給他們聽,希望能讓那些大官注意到。可惜,整整一年的時間來,都沒有什麽結果。不過現在好了,你看見那軍隊了沒?那就是來殺那貪官的!”
韓文遠說了很多,和尚仔細的聽著,一句不曾落下,喝了三碗水,很甜,很解渴。
同時,和尚也知道許多牛三的事情。
比如,大旱十年,他經常挑著水桶到這邊來打水。那時候,滏陽城不對旱地的難民開放,不得不多走二十多裡路,到這地方來打水,那山泉也是在那個時候發現的。
一個人能打的水不多,他便發動全村的青壯來背水,只是到後來,糧食漸少,許多人餓的沒有力氣,自然難以打水。那時候,牛三便盡可能的多背水,努力去救活許多人。
後來,賑災銀遲遲不見蹤影,餓死的人與日俱增,甚至還有人失去了生的希望,自己結束了生命,他便在這裡搭了草棚,希望能將此地事情傳出去,請那些大老爺們來解決。
同時,他結識了隱居山上讀聖賢書的韓文遠,韓文遠對牛三此舉大加讚賞,引以為知己。
直到後來,一年都不見事情有結果, 牛三無奈之下,隻好把這草棚托付給了韓文遠,自己回到旱地去想辦法。
那裡,已經快要連水都喝不上了。
“你從旱地來,可有我那兄弟的消息?”韓文遠希冀的望著和尚。
和尚說道:“牛三死了,被砍了頭,罪名是......吃人。”
韓文遠愣在原地,如遭雷擊,嘴唇顫抖幾下,聲音乾澀道:“死、死了......吃人?”
“嗯。”和尚點了點頭,覺得嗓子又有些乾澀,喝了碗水也不見好轉,便直接說道:“聽說是有人舉報,被抓了,遊街之後,問斬。”
“他......他可有說什麽?”
和尚想了想,搖搖頭,道:“什麽都沒說,很平靜。”
“兄弟......黃泉路上慢走,那貪官很快就會去陪你了!”韓文遠閉上眼睛,兩行淚水留下,喃喃自語。
和尚搖了搖頭,起身離開。
他不知道牛三為什麽不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但最終,他還是死了。即便他是個好人,即便他不曾吃人。事情的真相很簡單,那縣令一定是知道牛三做的事,所以找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把他殺了。
人心真是個難以揣測的東西。
和尚一邊走著,一邊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