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仙樂樓的大廳裡和往常一樣喧鬧不已。郗顏和褚亦坐在一個不起眼角落的酒桌上說話。盡管很多人對花魁小姐虎視眈眈，但是只要褚亦在，郗顏隻陪他。

　　這樣時間時間久了，大家都議論紛紛，但是郗顏並不在乎這些流言，也不在

　　乎自己在仙樂樓的地位顯著下降。柔芷趁此機會拉攏了很多新客舊客，逐漸成為和郗顏不相上下的招牌小姐。柔芷和秦姐隨之耀武揚威起來，但郗顏很不以為然。

　　郗顏在乎的只是和褚亦的相處。最近幾天，她開始和褚亦討論國事。褚亦把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她，她常常陷入沉思。討論累了，他們就像以前一樣，說說詩書。說來奇怪，在這樣的環境下，兩個人竟然還能靜下心來，一起看完了幾本詩集。

　　兩人最喜歡的是《京城七言》，郗顏大大讚賞了其中收錄的孟軒的作品。這些作品大都是孟軒在宮裡宴會的現場作出的，辭藻極盡華麗。褚亦看到這些讀來華美磅礴的詩，想到孟軒曾說過的話。他說，自己只是愛寫詩，愛繁華，愛美人，因此留在宮中。但是自己並不看好這個朝廷，一切全靠偽裝。想到這些，褚亦看著這些文字，竟有另外一番感受。

　　這時，兩人聽到柳姐的大聲吆喝:“高將軍來啦”

　　郗顏面露難色，褚亦關切道:“顏顏，怎麽了?”

　　“唉，十天前，高將軍和我，發生了些不愉快。”

　　褚亦眉頭一皺，認真地說:“顏顏，高將軍一直都很喜歡你，也有追求你的打算，難道你們的不愉快與這有關?”

　　“不僅僅是打算，高將軍多次說過要為我贖身，還征得他家人的同意，要娶我為妻。”

　　褚亦突然緊張起來。

　　“我拒絕了他很多次，但是他都不願放棄，直到上次，我說我已經答應和你在一起，讓他不要再來找我。我語氣重了些，他頗為受傷，後來再沒來找過我。後來孟軒公子給我寫信，說高將軍曾大鬧醉歸樓，多次為我醉酒。想到這些，我覺得有點慚愧。”郗顏歎了口氣。

　　褚亦沉吟片刻:“高將軍對你的確是一片真心，不過就是有點執迷不悟。我很高興你對我這麽好，但是我們也得和高將軍說清楚。畢竟以前大家都是那麽好的朋友。”

　　高梓辰走到郗顏這邊，看到郗顏和褚亦正在說話。他似乎並不意外，但是還是神情大變。

　　郗顏和褚亦忙站起來，行禮道:“高將軍。”

　　高梓辰看見他們二人一起行禮，心中一陣刺痛，強裝鎮定地說:“褚公子，郗姑娘。”

　　郗顏道:“高將軍，請坐。”

　　三人坐下，郗顏為高梓辰倒酒:“高將軍，上次的事實在抱歉，我想我們三人需要好好談談……”

　　“不必。”高梓辰看著她，“我知道你們的事，我沒什麽，我都好了。我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對你們的。”

　　褚亦有些尷尬，想起之前為了郗顏和他的爭吵和打架:“高將軍，我以前和你有些矛盾，我這個人容易衝動，言語上的衝撞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高梓辰不自然的說，“我今天來，不是來說這些的，這些都沒事，我不會放在心上。我今天來……是要向你們告別的。”

　　“啊?”褚亦和郗顏非常驚訝，“高將軍何出此言?”

　　“我即將奉皇命去東北平定夷狄騷亂，因此向你們告別。”

　　“東北路途遙遠，環境惡劣，而且聽說此次夷狄叛亂來勢凶猛。高將軍，此去征戰非常凶險啊。”郗顏道。

　　褚亦也說道:“你實戰經歷少，年紀又輕，皇上怎可忍心讓你作為統帥步入虎穴?”

　　高將軍笑笑:“是我主動要求去的，我父親也很支持我，二位不必擔心。”

　　郗顏聽到他是主動去的，心裡微微一動，不知他這樣冒險是不是和在自己這裡受到的刺激有關。她歎口氣道:“那高將軍千萬要小心。”

　　“什麽時候出征呢?”褚亦問道。

　　“後天卯時。”

　　“這麽急?”郗顏驚道。

　　“邊防戰事，一刻也不能耽誤。”

　　“也是。”郗顏道。褚亦心知高梓辰認真地說:“高將軍，邊疆苦寒，戰場無情，你一定要保重。”

　　三人又說了一會，高梓辰道:“郗小姐，有些話我想單獨和你說說。”

　　郗顏面露難色，看了看褚亦，不知道說什麽。褚亦心中不滿，這是什麽意思呢?

　　但是他想到之前的事自己有點理虧，再加上現在他即將出征，以及他相信高梓辰只是單獨想向郗顏告別，所以他猶豫之後還是說:“那我先告辭，你們慢慢聊。”

　　郗顏忙道:“褚亦，你要回去嗎?”

　　“沒事，我本來也要走了，家裡還有事。”褚亦轉向高梓辰，“高將軍，我回去和孟軒他們商量一下，明日在醉歸樓為你踐行。”

　　高梓辰笑道:“多謝褚兄。”

　　褚亦走後，郗顏給高梓辰倒了一杯酒:“高將軍，你我朋友一場，有什麽話你盡管說。”

　　高梓辰聽到朋友二字，心中一痛:“郗小姐，我……我只是想向你辭行……”

　　“高將軍，以前的事你真的不介意了嗎?我知道我有些話說的太絕，傷害了你的感情，但我是真心敬佩你，也是真心希望你能立下功業，找到自己的愛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會怪你，也沒有覺得你說話太絕。都怪我太執拗了。不過郗小姐，我現在不會像以前那樣了。我會真心祝福你和褚亦的。”

　　郗顏笑道:“高將軍是高瞻遠矚之人，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想開的。”

　　兩人沉默了片刻，郗顏道:“高將軍，其實我知道，東北的戰場是最棘手的，你作為統帥，處境會非常危險。你能告訴我，你對這次出征有多少把握嗎?這樣我也好安心。”

　　高梓辰笑道:“郗小姐果然冰雪聰明。雖然我對家父都沒有說出全部實情，但我不會瞞你。我這次出征，只有一半的把握能平定騷亂。”

　　郗顏嘴唇微微顫抖:“啊……”

　　“但我已經下了赴死的決心， 我是將軍，為國犧牲在所不惜。”高梓辰剛毅地說。郗顏又敬佩又心痛:“高將軍胸懷大志，我郗顏深深佩服。只是自私點說，你還這樣年輕，未來的路那麽長，做出這樣的犧牲未免……不值。”

　　高梓辰苦澀一笑:“人活百年，若不能遂己心願，又有何意義?我高梓辰雖然年輕，但是已經知道了畢生的心願。第一個是行軍作戰保家衛國，第二個……第二個我曾經努力追求過，現在只能默默放在心裡了。”

　　郗顏立刻就懂他所說的第二個心願是什麽了，她歎口氣道:“高將軍還是這樣執拗。”

　　“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高梓辰說道，“郗小姐，我不知我還能不能回來，所以有些話要告訴你。”

　　郗顏有點緊張地看著他。

　　“郗小姐，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一生中唯一深愛的女子。可能你不理解，你總是覺得我應該另尋佳人。但是我就是執拗，我不會再對別的女子動心了。我曾多麽希望能給你快樂，讓你幸福，可是現在我知道能讓你快樂的人不是我。

　　我會永遠祝福你和褚亦，依然希望你一輩子幸福快樂。如果這次我沒有回來，請你記得，我永遠愛你。請你記住，一定要幸福快樂。”高梓辰像從心中擠血一樣困難地說完這段話，眼中已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