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最重要的。

她這樣想著。

在仙樂樓，在宮裡，多少次她面臨著生死危機，但是都挺過來了。死裡逃生後的陽光是多麽燦爛，她記得很清楚。

所以她明白，生命是最重要的，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她是恨過很多人，但是除了殺人償命，她從未想過奪取任何人的性命。

她摸摸小腹，腹上的綢衣已經起了皺紋。也許是心理暗示，她能感受到一個小生命的躍動。

孩子是無辜的。

她這樣想著。

雖然這個孩子不該以這樣一個身份來到這個世界，但是她沒有任何理由剝奪他的生命。

她捂住小腹，用掌心的溫度溫暖著那個尚未成形的小胎兒。

她輕輕舒著氣，她明白，自己不能放棄，自己得好好活著;這個孩子也必須平安出生，還要在自己的看護下健康成長。

她終於艱難地承認，自己要好好地做一個娘親了……

蘭兒端來湯藥，只見郗顏安靜地躺著，已經睡著了;枕邊留下未乾的淚痕。

………………

在凰台之外，一串尖利的瓷器破碎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皇后在主殿內踱來踱去，焦躁不安。

丫環一邊撿掃皇后扔掉的瓷杯，一邊說道:“皇后娘娘息怒。”

坐在一旁的柔芷歎了口粗氣，用小臂撐起耷拉的腦袋道:“唉，誰能想到郗美人這般好運，這麽快就懷上龍胎……”

皇后轉過身，看向柔芷厲聲道:“柔妹妹，你怎麽不掙點氣呢！你看你比郗美人侍寢的次數多吧，你都在乾些什麽??”

“我……”柔芷歎口氣，心想:這龍胎也不是想懷就能懷上的啊……

皇后扶正了氈毛坐墊，坐在大木椅上:“聽太醫說，從脈象上看，極有可能是個男孩。”

“自古以來，生男生女都是摸不準的。依我看，這還不一定呢。太醫當然是往好裡說了。以前尤娘娘懷胎的時候，太醫都說肯定是個男孩，結果還不是生下紫玉公主……”

“可是萬一呢，萬一是個皇子呢?”皇后拍拍桌子道，“那就不妙了！她郗顏若是無依無靠，我可以玩弄於股掌之間;但是若有了小皇子，那她這條命就值錢了。”

“就算生下皇子，也不能和皇后您的兒子相比啊。現在太子的地位十分穩固……”

“可郗美人留著絕對是個大威脅！”皇后暴怒道。

柔芷歎口氣，抬起頭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著急。我只是想勸慰勸慰您，別氣壞了身子……”

皇后沉默了片刻。

柔芷又道:“皇后娘娘，雖說郗美人懷上了龍胎，但是並不代表……她能平安誕下皇子啊。”

“你這是什麽意思。”皇后眯起眼睛。

“后宮一切都是皇后您做主，那麽事情就好辦了。妃嬪和皇子的死活都掌握在您的手中。所以郗美人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來，就要看您的意思了。”柔芷陰笑道。

皇后皺了皺眉，繼而哈哈一笑。

柔芷端起茶杯，輕輕一吹:“皇后娘娘笑什麽?”

“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好主意呢。”皇后冷冷地說，“你說的我早就想過了，根本行不通。”

“為何?”柔芷正色道。

“如果郗美人還是以前那個郗美人，我可以冒險謀害她。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后宮好久沒有添子，郗美人這次懷孕趕上好時候了。太后娘娘親自看望，皇上安排侍衛保護。最重要的是。”皇后看著柔芷，“我還沒有告訴你的是，太后娘娘親自來找我，囑托我，一定要照看好郗美人，這樁大事就交給我了。

”柔芷一驚:“什麽時候?”

“你來這裡之前。”皇后冷冷地說，“皇額娘一向看重我，郗美人的孩子若有閃失，皇額娘不會放過我的。”

柔芷輕笑一聲:“皇后娘娘，您何必這般糾結呢。您這樣想，既然太后把郗美人和孩子都交給您了，那麽就更方便您行事了啊……”

“混帳。”皇后厲聲道，“柔妹妹，你還是太淺薄了。”

柔芷撇撇嘴，不說話了。

“這次我不會親自動手了。太后娘娘不是傻子。我不能為了一個郗美人丟掉我多年來經營的地位和尊嚴。”皇后嚴肅道，“我只能期盼著，郗美人自己的身子不爭氣……”

柔芷眯起眼睛，看著皇后寒氣逼人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冷戰。她知道皇后娘娘不會親自動手謀害郗顏的孩子;可是皇后這意思難道是說讓自己動手嗎?借刀殺人?

柔芷直了直身子問道:“皇后娘娘， 您還記得上次我們說過的事嗎。郗美人在仙樂樓與高梓辰，司空九卿的來往。這件事我們還沒著手去查呢，也許對眼下有點幫助?”

皇后道:“我已經安排人去仙樂樓查問了。陳媽是自己人，絕對會幫助我們的。不過這件事暫且放一放。如果現在把這件事鬧出來，皇上太后都會看在郗美人懷有龍胎的份上，從輕處理;等到郗美人生了孩子，皇上就把這事忘到腦後了。那麽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

“皇后娘娘英明。”

“而且在郗美人懷孕的時候鬧事，本宮還會落得不好的名聲。”皇后深吸一口氣，“這件事只能暫且放一放。等到郗美人生下孩子，再一並了結。”

柔芷點頭答應。

………………

幾日之後，郗顏平安無事。

她穿上了太后賞賜的保胎服，被一等嬤嬤和太醫精心照料著。出門隨時有侍衛跟著，可謂前所未有的待遇。但是她身體上有了不良反應，常覺得乏力，吃飯也沒有胃口，甚至還會嘔吐。最讓她煩惱的是，太醫和嬤嬤不準許她長時間看書。

於是，她每天只能在屋中轉悠，在後院賞花賞草。

立春之後，後院有了幾絲新綠。稀稀疏疏的柳樹上抽出點點滴滴的新芽，枯黃的乾草中偶爾冒出一兩根草苗;雪水融化乾淨後，自由生成的小溪低唱著小曲兒向東邊流去。

郗顏看著這些植株，覺得它們比自己活得更有生氣。它們總是努力地求生，就像禦花園梅園的美人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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