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太后讓捶肩的丫環停下來，站起身四下看了看，“這兒還是簡陋了些，哪能鎮得住龍胎呢?”

蘭兒霜兒等人跪下道:“太后娘娘贖罪。”

“怨不得你們，你們起來吧。”太后道，“哀家讓內務院的人把這裡整改一番，再把我宮裡的鎮寶大鼎挪到這邊來，應該就差不多了。”

郗顏直著身子道:“太后娘娘，不必這麽麻煩，臣妾好好養胎就是。”

太后回頭道:“誒，郗美人，你的確太過樸素了。哀家看不過去了，必須得給你改改。另外，哀家讓內務院裁製了些吉祥保胎的宮袍，大小事宜都不能馬虎。若是壞了祖宗的規矩，就不好了。”

“是。”郗顏隻得點頭。

太后又在屋裡指點了一番，叮囑了太醫幾句，才離開美人府。

到了晚上，太后派了兩個一等嬤嬤過來，說是專門照顧郗美人的人。兩位嬤嬤在宮裡待了很多年，對保胎生養之事算是精通，同時也是吃齋念佛的善人。太后讓她們住在郗顏這兒，一直到皇子出生。

同時，皇上安排了十個一等侍衛守在郗顏的屋外，皇后送來了幾馬車的保養安胎的滋補品。

蘭兒道:“皇上皇后真是有心。”

郗顏淡淡地說:“應該都是太后的意思。”

蘭兒坐到床邊，看著垂著頭的郗顏:“郗美人，你醒來到現在，一直悶悶不樂的，奴婢不太明白。懷上龍胎是一件大喜事啊。你不是一直想想得到皇上的寵愛，想贏過柔娘娘，想封嬪封妃嗎。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啊。”

“嗯。”

“你看，現在太后娘娘這麽重視，皇上皇后也不敢怠慢。只要你平安產下皇子，那麽以後就是一片坦途。你為什麽不高興點呢?”

“這個皇子……”郗顏摸摸小腹，“其實不該來的。”

“哪有什麽該不該，都是命裡安排的。”蘭兒笑道，“是老天爺都要幫你呢。在宮裡母憑子貴，你啊，是好運來了。”

“對，命裡安排的……”郗顏靠在床頭，閉目養神，“命裡安排的……”

蘭兒皺眉，心想郗顏怎麽神神叨叨的，也許是剛剛有喜，心裡還不適應?

“郗美人，早也好，晚也好，咱們女子都是要做娘親的。剛剛懷孕可能是有些不舒服，過兩天就好啦。”蘭兒生動地說，“想想有個孩子陪在你身邊，多熱鬧啊。”

郗顏睜開眼睛，一個指頭戳在蘭兒的額頭上:“哎喲，說的像你生過孩子一樣！小小年紀嘴裡都是些什麽話。”

蘭兒嘻嘻笑著:“蘭兒雖小，但跟著小姐，成熟得快，懂事得也快。”

郗顏笑笑:“蘭兒你才十八歲呢，就要在這深宮裡陪我過這種日子，真是辛苦了。我也不到十九歲，就要做娘親了……”

蘭兒歎口氣道:“唉，女子身不由己，也沒有辦法。不過和你相伴，奴婢已經很幸運了。在這世道，生存實屬不易，奴婢只希望小姐你一輩子平平安安，奴婢也好一輩子照顧著你。”

郗顏心中一熱，揪住蘭兒的雙丫髻:“是嗎，你真要跟著我一輩子?”

“嗯！”

“那可不行。過兩年我就給你找一個好人家……”

蘭兒臉一紅:“你再這樣說我就生氣了。”她嘴一撅，“我去端藥啦，你好好躺著。”

郗顏“嗯”了一聲，把頭轉向另一邊。她看著白色的床帳，輕輕歎了一口氣。其實她一直在想著自己的事，對太后和蘭兒都心不在焉。

她知道，不管自己多麽不願意，多麽想一死了之，都不能放棄這個孩子。不是因為太后的偏愛，

不是因為自己的前途。而是因為自己的良心。她知道生命有多麽重要。上一世，自己倒在血泊當中，就算再愛褚亦，也無法再看他一眼;父親臨行前，對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他是多想活下去，揭穿太子的謊言;母親撞死在大柱上，絕望的眼神多麽讓人心驚;死在青樓的姐姐，是用多大的勇氣讓自己重生;還有那生死未卜的弟弟，如果他還活著，會是多麽大的希望……

生命是最重要的。

她這樣想著。

在仙樂樓，在宮裡，多少次她面臨著生死危機，但是都挺過來了。死裡逃生後的陽光是多麽燦爛，她記得很清楚。

所以她明白，生命是最重要的，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她是恨過很多人，但是除了殺人償命，她從未想過奪取任何人的性命。

她摸摸小腹，腹上的綢衣已經起了皺紋。也許是心理暗示，她能感受到一個小生命的躍動。

孩子是無辜的。

她這樣想著。

雖然這個孩子不該以這樣一個身份來到這個世界，但是她沒有任何理由剝奪他的生命。

她捂住小腹，用掌心的溫度溫暖著那個尚未成形的小胎兒。

她輕輕舒著氣，她明白，自己不能放棄，自己得好好活著;這個孩子也必須平安出生，還要在自己的看護下健康成長。

她終於艱難地承認，自己要好好地做一個娘親了……

蘭兒端來湯藥，只見郗顏安靜地躺著，已經睡著了;枕邊留下未乾的淚痕。

………………

在凰台之外，一串尖利的瓷器破碎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皇后在主殿內踱來踱去，焦躁不安。

丫環一邊撿掃皇后扔掉的瓷杯，一邊說道:“皇后娘娘息怒。”

坐在一旁的柔芷歎了口粗氣，用小臂撐起耷拉的腦袋道:“唉，誰能想到郗美人這般好運，這麽快就懷上龍胎……”

皇后轉過身，看向柔芷厲聲道:“柔妹妹，你怎麽不掙點氣呢！你看你比郗美人侍寢的次數多吧，你都在乾些什麽??”

“我……”柔芷歎口氣，心想:這龍胎也不是想懷就能懷上的啊……

皇后扶正了氈毛坐墊，坐在大木椅上:“聽太醫說，從脈象上看，極有可能是個男孩。”

“自古以來，生男生女都是摸不準的。依我看，這還不一定呢。太醫當然是往好裡說了。以前尤娘娘懷胎的時候，太醫都說肯定是個男孩，結果還不是生下紫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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