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子給褚亦倒了一杯酒，說道:“褚兄弟糊塗，不會說話。郗顏姑娘絕世美貌，在哪裡都是發光點。”

　　郗顏喝了一口酒，說道:“褚公子不喜歡這裡，又何必要來?”

　　“郗姑娘，剛才是我言辭不當，敬請原諒。”褚亦真誠地說，“郗姑娘和我一個很好的朋友非常相似，或許比她更漂亮。那位朋友因我而死，我非常懷念她。因此見到郗姑娘，我有些激動。”

　　“朋友?”郗顏冷冷地說，“你的朋友因你而死，真可惜。褚公子朋友眾多，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公子可別把她們和我相提並論，我承受不起。”

　　“我……”褚亦看到郗顏不高興，不知怎麽回答。

　　“郗姑娘不和褚兄這樣呆頭呆腦的書生生氣。”陳公子嬉皮笑臉地說，然後繼續和郗顏談笑飲酒。褚亦悶不做聲，也不去理別的姑娘，就坐在那裡聽郗顏說話。一個時辰之後，陳公子和褚亦說該走了。

　　陳公子拿出陪酒的銀兩，陳媽一看，比仙樂樓一等清倌陪酒的數額還多。陳媽柳姐眉開眼笑謝過陳公子。褚亦站起來，拿出身上的全部銀兩，數量是陳公子的十倍，他說:“郗顏姑娘陪酒，在下很榮幸，微薄之禮，請收下。”

　　陳媽眼睛都看直了:“多謝褚公子一擲千金。”

　　郗顏別過臉去，心亂如麻。

　　陳媽柳姐和丫環們送褚亦等人出門，郗顏忍不住回頭張望褚亦。褚亦走到仙樂樓門口回頭看了看，正撞上郗顏的目光，郗顏趕緊低頭，褚亦歎了口氣，和陳公子走了出去。

　　“褚兄，沒想到你第一次來仙樂樓就看上了一個姑娘，還花了那麽大的價錢。”陳公子拍拍褚亦，“要不是我們現在有事，還可以和那個郗姑娘喝兩杯呢。”

　　“郗姑娘和我死去的朋友太像了，我對那個朋友有很深的感激和愧疚之情，所以見到郗姑娘就失態了。”

　　“哎呀，對煙花女子不用那麽認真嘛。不過是幾個銀子的事情。”

　　“唉。”褚亦說，“那就別再提這件事了。”

　　褚亦走後，柳姐把陳公子和褚亦的銀兩收拾起來，笑得合不攏嘴，忍不住對郗顏說:“郗顏小姐，你真是太厲害了。這麽多銀兩，一等清倌好幾天都賺不到呢。這樣下去，以後誰也別想和你爭花魁的位子。”

　　郗顏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旁邊的秦姐聽到柳姐的話，冷笑了一聲，故意抬高音量對身邊的丫環說:“這人的運氣啊，都是一陣一陣的，過了這陣，誰知道還有沒有下陣。”

　　柳姐翻了個白眼，湊到郗顏身邊說:“秦姐又眼紅了。對了，按這裡的規矩，賞銀十分之一留給姑娘，十分之一給我或者秦姐，其他都是仙樂樓的。你要是天天都這麽厲害，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攢一大筆錢，穿金戴銀不成問題。”

　　郗顏看著柳姐眉飛色舞的嘴臉，心生厭煩，她說自己剛才喝多了酒，要到繡房裡休息一小會，柳姐答應了。

　　蘭兒扶著郗顏走上樓梯，遠離大廳的嘈雜，郗顏慢慢回憶起褚亦剛才的一言一行。雖然她已經準備放下褚亦了，但見到他走進大廳的時候，她還是動情了，她的心找不到放置的地方，手也控住不了琴弦，心情和中斷的樂曲一樣，不知到了哪裡……

　　為什麽他要出現?為什麽在她剛剛安定下來的時候來打擾她?但為什麽她告訴自己已經不在乎他了，卻覺得自己是在撒謊呢?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是心有所動嗎?

　　但是他自己問為什麽在這裡，

他走的時候留下了很多銀兩，他隻把自己當做一個煙花女子罷了。就和以前，自己是一個書童一樣，卑微渺小，永遠隻是他和趙純熙的配角。　　他今天來，隻是偶然，他現在走了，就再也不會來了吧?他會和配得上他的趙純熙共處，不小心想到她，無論是郗曼還是郗顏，都隻是一念而過吧?

　　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得不到，而是明知得不到，卻還要一次一次被提醒這一點，還要一次一次忍受幻想與現實的折磨。

　　不管怎樣，他已經走了，應該不會再來了，可是，為什麽自己又希望他還來呢?

　　郗顏突然覺得心如刀絞，就像那日在庭院裡為他擋劍，劍鋒刺入心髒的劇痛。她靠在二樓走廊的欄杆上，紅了眼眶。

　　“小姐，你怎麽了。我們……我們到陽台上透透氣吧。”蘭兒關切地問。

　　郗顏點點頭，蘭兒扶著郗顏往東面的陽台走，走廊上空無一人，郗顏感覺到冰涼的淚水劃過自己的臉頰。走到陽台上，只見一個姑娘趴在欄杆上。她回頭看到流淚的郗顏，非常詫異。

　　“郗顏小姐，你怎麽了。”她問，郗顏定睛一看，她正是昨天在走廊裡碰到的誇讚司空九卿的姑娘。她一臉真誠，露出兩個酒窩。蘭兒拉住郗顏，意思是讓她不要理這個人。郗顏覺得這個姑娘看著面善，於是回答說:“一點小事，不足掛齒。請問你是?”

　　“我叫筱夏，是二等清倌。你沒事就好。”筱夏笑了笑，“今天太陽挺好的，一起曬曬吧。”

　　郗顏也笑了，走過去和筱夏挨著趴在欄杆上，陽台下面是仙樂樓的後院。

　　“沒有什麽風景可看。”筱夏無奈地說，“我有時候也會心情不好，但慢慢就習慣了。你一出道就風生水起，自然有許多煩惱的，以後的事情會更複雜。”

　　郗顏心想這個姑娘倒不認生。

　　“郗顏小姐，昨天在走廊裡我和別人討論你的話，你可別介意啊。”

　　“沒事，你們也沒有說什麽。”

　　“你聽到我誇讚司空九卿，不會笑話我吧?”

　　郗顏一驚，心想這種事自己聽到了也不會說出來，她倒搶先說了，真是耿直。

　　“唉，我哪有資格笑話你。”郗顏忍不住說起真心話，“其實我也是為情所困，才會紅眼流淚。我們青樓女子，注定是薄命之人。你我相逢，同病相憐，若能相互解悶取暖，就再好不過了。”

　　“好啊，我來仙樂樓也沒多久，無依無靠。能和你成為朋友，是一大幸事呢。我今年十六歲，你呢?”

　　“十七。”

　　“郗顏姐姐！”“筱夏妹妹！”兩人相視一笑。

　　下午，郗顏在大廳裡陪客人喝酒，看到對面桌的筱夏，友好地打了個招呼。過了一會郗顏來到大廳中央，為客人們彈奏古瑟。有幾個客人說要再聽昨天的曲子，於是郗顏又彈起《枉紅顏》。

　　彈到一半的時候，孟軒走進大廳，說道:“哪位姑娘如此大膽?竟以我的詩作作曲?”

　　陳媽迎了上去，郗顏停止了彈奏。

　　“孟公子贖罪。”郗顏起身行禮道。

　　“哈哈哈哈。”孟軒看著郗顏，“原來是郗姑娘。陳媽，讓她過來喝兩杯。”

　　郗顏和孟軒同坐，孟軒笑道:“郗姑娘膽子不小，不過你把我的《枉紅顏》演繹得很好，我就不怪罪你了。”

　　“多謝孟公子，孟公子的詩作是神來之筆，是我不自量力了。”郗顏想了想，說，“前日孟公子出手相救，我感激不盡。”

　　“你是說司空九卿的事?哈哈哈哈。”孟軒爽朗地笑道，“不必謝我，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小事。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姑娘，但是在這裡，不是總有人可以幫你的，你自己要放聰明點。”

　　“多謝孟公子指點。”郗顏說。孟軒自顧自地喝了不少酒，郗顏忍不住說:“孟公子有什麽心事嗎?”

　　“舉杯消愁愁更愁。”孟軒說，“和你說也無妨，我父親大病一場，一日不如一日，醫師讓我準備後事了。”

　　“唉，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也萬念俱灰，仿佛生命被帶走了一大半。令尊應該是朝中重官吧?”

　　“不，家父孟離是六品獄官。”孟軒說。

　　“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