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惇裝病不執喪
留正懼禍逃出京
紹熙五年,即公元1194年仲夏,南宋王朝最有作為的孝宗皇帝因肺病駕崩,終年68歲。
那天早上上朝,左相留正、樞密院使趙汝愚聯袂進劄,將這個不幸的消息報告給皇上。眾目睽睽之下,趙惇平靜地看完奏折、收起,然後站起來,既不傷心也不說話,面無表情地走向后宮。
趙汝愚上前攔住道:“陛下,如何發喪,如何治喪,你道是拿主意呀。”
趙惇似無聽見,仍然低頭走向后宮,趙汝愚一看急了,伸手攔住,此時,趙惇帶著哭腔說道:“趙愛卿,放手回去吧,這不是你們來的地方。”說罷,便抽身進宮了。
趙汝愚失望之極,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親身父親去世,兒子卻無事人一般,如此行為,不要說是一國之君,就是平民百姓,甚至飛禽走獸,都不會無動於衷。
皇子嘉王知道後,三次進宮哭著勸他,仍然不表態。一連幾天,皇上都不出宮處理政事,大臣們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
而宮中傳出的消息說,皇上甚至不相信太上皇已過世,認為是一場陰謀,有時,很害怕,隨身帶著武器防身。有時,又與往常一樣,飲酒行樂,載歌載舞。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大殮不能拖延,根據左司郎中徐平陽和太仆寺卿吳玉凡的建議,左相留正隻好請求壽聖皇太后吳氏出面。
壽聖皇太后現已改稱太皇太后,雖大不了孝宗幾歲,但孝宗十歲入宮以來,是看著孝宗長大的,如今孝宗先她而去,想來也傷心落淚。
經過協商和斟酌,她同意主持喪禮,讓宰執們向外宣布:皇帝有疾,在北內發喪,派彭自壽去金國報喪,令工部尚書趙彥通去山陰辦陵墓之事,又商定了相關事宜。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盡管朝廷嚴格控制邸報上的言辭,但民間小報卻在傳播內宮少為人知的消息,什麽太上皇駕崩,當今皇上卻不行喪禮,飲酒作樂如故,什麽父親大喪兒子不問不問,讓一個年近八十的老太后收拾殘局,等等。因為是皇上,民眾許多話沒敢說出口,相信若換成他人,京城裡的臣民唾沫都能淹死他。
因為要舉行國葬,各國的吊唁使節也將來到,那時按禮必須在大行皇帝梓宮素帷前,接見外國使臣,如果皇上趙惇不出面,豈不是侮辱來使,示亂於外嗎?
這多種的焦慮,多日來的鄙視,讓大臣們心裡象壓著一塊巨石,有句話如鯁在喉,這樣的皇帝還配統帥萬民嗎?
一日,左相留正、參知政事陳啟達、樞密院使趙汝愚,同知樞密院事經煜堂、禦史大夫吳伯剛聚在宰相部堂商議。經煜堂心直口快,“留丞相,要我說,皇上反覆無常,就是腦子有病,根本不能處理朝政,應該想個辦法徹底解決”。
“仲遠老弟,可不能這麽說,皇上如何,做臣子可不能亂說。什麽叫徹底解決,我知道你沒有其他意思,可傳出去,就不得了。”
“留相,我的意思是說,既然皇上有疾,咱何不建議立嘉王為皇太子、攝政監國呢。”
樞密院使趙汝愚立即讚成。他說:“皇上有疾,不執親喪,嘉王已年長,端正儲位,參決大事,可免目前疑謗。”
大家一致稱好。老子有病,兒子繼位,不是很好嗎,反正早晚都要傳位於他的。
留正向皇上稟告:宰執們一致建議,立嘉王為儲君,必要時代皇上處理政務。
皇上一聽火了,建儲?為什麽要設立儲君?朕在位還不到五年,這小子就忍耐不住,想搶班奪權,不行。
留正連忙解釋,不是嘉王的意思,是大臣們看陛上太勞累,龍體又欠安。
趙惇惱羞成怒,不行朕不退位!
皇上,留正還想勸說.
朕不想聽,你給我退下。
幾天后,留正又來了,還是談建儲之事,他已作好挨尅的思想準備,不料,皇上趙惇並未發火,只是微笑了一下,回答兩個字:“甚好”。
留正一聽,喜出望外,連忙趕回都堂,召集宰執,通知趕製冊立皇太子的文件。不到一個時辰,文件做好,他再次入宮覲見,將冊立文件奉上,請皇上簽字,皇上提筆簽上“照準”,加上玉璽大印。
捧著皇上簽批的文件,留正心情大好,步履也格外有力,三步並作兩步,走進翰林學士院讓翰林學士、知製誥正式起草立儲詔書。
不一會,詔書草稿擬好了,他修改了幾個字,又令重抄一遍,派人送進內宮,讓皇上再過目,沒有意見,辦了儀式,皇子就成了皇太子。回部堂的路上,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事情就這麽順利,辦得這麽快。
這天晚上,留正在部堂輪值,知製誥葉正則送來皇上的一封禦劄。上寫著八個字:“歷事已久,念欲退閑。”
看了禦劄,留正沒了主意,馬上讓翰林院停下來,詔書也暫時不要交上去, 皇上變主意了。
本朝負責起草聖旨的有兩群人,一曰翰林學士,二曰中書舍人,即翰林學士知製誥,中書舍人知製誥。
留正心想,皇上這是何意,“甚好”,是同意建儲,“念欲退閑”,是想直接禪位。是前者,還是後者?按照他本來的想法,皇帝既然疾病未克,難以主喪,宜立皇太子監國。這樣的話,即使無可奈何進行內禪,太子名位已立,即位也順理成章。現在皇上又突然想退位內禪,少一個重要的立儲環節,是不是有其他意圖也未可知。
想了好長時間,還是心神不寧。第二天,便找趙汝愚來商量。趙汝愚想了一會,提出自己的看法,依目前皇上的身體狀況來看,顯然不宜為君,既然有此兩個聖旨,何不順水推舟,以太皇太后之名,宣布禪位皇子嘉王。
留正不以為然,他的顧慮是:儲詔未下,直接就進行內禪,且皇上本人不出面,這麽做,乃屬不符合禮製的越軌之舉,順利且皇上默認倒也罷了,倘若不成,那可是不小的罪名啊。
趙汝愚一聽,有道理,就說:“既然如此,那就再問問,看皇上到底是什麽意見”。
一個時辰後,派出問話的人回來了,又是皇上的禦劄,這一次卻是十六個字:恪盡職守,盡心為國,枉自揣測,意欲何為。
看罷,留正臉色發白,心慌意亂。隨手將禦劄交給趙汝愚,一聲不吭地走了。
趙汝愚一看,皇上又變了,不僅不會內禪,連建儲都不提了,還指責大臣妄揣聖意。好似一盆冷水從頭而下,全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