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卷被盜緊追蹤
妻妾相鬥發狠誓
工部郎中楊元道突然做出一驚人之舉,在極有可能升遷為工部侍郎的情況下,要求去州縣任職。受父親和嶽父的影響,四十剛出頭的他對職務升遷失去了應有的激情,轉而癡迷於書法。
作為科場出身的他,從幼童開始,就使用毛筆寫字,學的是官場通用的台閣體,這種字橫平豎直,講究黑、密、方、緊,給人以規范整潔、纖巧秀麗之感。美中不足的是拘謹刻板,千手?雷同,缺乏藝術情趣和個人風格。
還是在甌海縣任職期間,有人給當吏部尚書的父親送來顏真卿的行書三稿。讓他愛不釋手,經常臨摹,顏真卿真書雄秀端莊,遒勁鬱勃,老辣而又新鮮活潑,疏淡中顯示質樸茂密的風格,為他開了一條更為廣闊的書法天地。楊元道很快成為顏真卿的超級粉絲和鐵杆崇拜者。
四百多年過去了,顏真卿的詩文集多散失不全。楊元道決心加以搜集,將其詩文和書卷碑貼編為《顏魯公文集》。
由文及人,楊元道對顏文忠的為人極為崇敬,非常讚同他的主張。看不慣朝野“無功受賞,為善不勸;有罪不罰,為惡罔辨”的現象;在朝為官,高處不勝寒,迎來送往,你爭我鬥,根本無法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故而有此舉動。
還有一個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就是,嶽父徐平陽之妾孫氏逃走之時,偷走了黃山谷的真品《望江東詞卷》。
紹聖元年(1094年)十二月,黃庭堅被貶為涪州(今四川省涪陵縣)別駕、黔州(今四川省彭水縣)安置,左右慘然不安,他卻坦然處之,在黔州四年,寓居開元寺摩圍閣,仍然誦書寫字,沉醉之中自得其樂。《望江東·江水西頭隔煙樹》就寫於此時,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十五字,但是其行書的代表。
說起書卷的來源,還有些年頭。黃庭堅的妻子姓孫,徐平陽的外公是其內侄,見其喜愛,就將其書稿贈送。徐平陽進士及第時,舅舅贈送給他的。
其初徐平陽並未發現此事,書房裡的書畫沒動過。待孫氏逃走後一個月,拿給老友欣賞時,發現了問題。他保存的書籍字畫通常在固定位置加蓋自己的篆字印章。這份書卷的印章加在反面的左下角。現在書卷看似還在,但是摩仿的贗品。
嶽父徐平陽表示,既然你喜愛書法,你想辦法將真品追回來,就送給你了。
自從研習書法以來,楊元道對書法大家的作品有種天然的親近感,何況這黃庭堅也曾學過顏體。
這次,他轉任平江府(現江蘇省蘇州市),正好可以追查此事。
據查,孫氏和那個廚師都是平江府太倉縣人。派司戶參軍和兩個衙役,直奔太倉,未出兩天,就找到了孫氏的娘家。孫氏父親報告,那個廚師姓陳,家在三十裡開外的浮橋鎮。
姓陳的和孫氏雖回過浮橋鎮,但待的時間不長,就去了昆山。去昆山幹什麽,住什麽地方就不知道了。
司戶參軍到昆山,將事情交給知縣。二人分析了一下:這對男女來自京城,無論穿著打扮和舉止做派也應該不同於當地人,身上又有些錢財,定不會居住於鄉村,男的又有手藝,十有**經商開店。另外,怕徐家追查,很可能改了姓名。
根據這一判斷,知縣責令衙役在縣城商戶和新買房子人家中去尋找,五天過去了,沒有查到,不過有條線索。城西有家茶樓對外轉讓,有對外來的夫妻有意租賃,談了幾次,基本定下來了,突然卻杳無消息。男的說是姓楊,女的沒說,不過,相貌特征卻有些相似。
半年前,茶樓掌櫃,在常熟見到過,好像是開了個小吃鋪。其間,楊元道家中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王氏本是家中婢女,因姿色可人,收為侍妾。原來,王氏娘家在京中,也是普通市民,靠賣糕點為生。王氏出嫁後,楊元道自然出手扶持,不到兩年,這王家便富裕了。王氏仗著自己年輕漂亮,娘家闊綽,就有些張狂起來。有時,連正房徐氏也沒放在眼中。
這一日,楊家李氏二房回娘家湖州。王氏睡到晌午才懶洋洋地起身,徐氏嘟囔了兩句,王氏沒有理睬,描眉畫眼半個時辰後,又花枝招展地出門,直到申時才回來。
按楊家規矩,夫人徐氏總管家務,主抓孩子教育和財務支出,二姨太李氏負責派人清潔衛生,三姨太王氏負責安排夥食。這二姨太回娘家,家中事務主要落在王氏身上,當然事情不必親自動手,有外人做,但是得有人指揮。
家中事情不管不顧,未經請示出去花錢買東西,眼看老爺回家了,連晚飯還未準備好。
徐氏忍不住責怪:三妹呀,你這樣不管不顧,還亂花錢,這日子還過不過?
王氏滿不在乎,大姐呀,你不是在家嗎,安排就行了。
哎呀,你長本勢了,還來指揮我了!你買的東西沒人給你錢!
放心,本姑娘娘家有的是錢,不用你楊家的!
你一句我一句,各不相讓,由吵到罵,差點動了手。
這個時候,楊元道回來了。吆喝一聲:好了,都給我停下。
問清原委後,楊元道批評王氏:阿芳,你也是的,家裡的事要安排下人去做,買東西也要說一聲呀。
本來嗎,給的那點份子錢,還不夠買胭脂的,我都是娘給的體己錢,還是知府呢。
楊元道一聽火了,怎麽的?還反嘴!這麽大的院子還呆不下你了。不想過給我滾!
王氏一聽,眼淚刷地下來了。昨天夜裡,二人還你儂我儂,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變作一個人,眨眼之間又說出這般無情的話,怎能不讓人絕望。
便抬腳向後院跑去,跳進了荷花塘。虧得傭人跟在後面,下水撈了上來。
平江府司戶參軍得知昆山的消息,再前往常熟縣,又將此事交待給常熟知縣。常熟知縣立馬交待下去,沒用三天,就將二人帶到縣衙。
真所謂做賊心虛,陳孫二人一走進大堂,以為徐府派人來抓,便大驚失色,腿腳發軟。
常熟知縣並未讓他們跪下,告訴他們:平江府張大人有話問你們。
張參軍先問女的:
你老實說,姓什麽叫什麽,哪裡人,多大年紀,在京城做過什麽?
女的低頭回話:奴家姓孫,名翠翠,太倉縣孫莊人,今年三十有四,之前在京都刑部徐侍郎家中。
說的當真?
當真,絕無虛言。
那我再問你,你在徐家作傭人,走時有沒有告知主人?
孫氏詫異了,明明是在徐府作妾,怎麽說是傭人?哦,定是徐府怕丟人才這麽說的。
稟大人,奴家走得匆忙,沒有告知主人。
那你走的時候有沒有拿走不該拿的東西?
稟告大人,奴家走的時候,拿走了我的行裝,還有些金銀手飾,還有從老爺書房,拿了一百多貫交子。
除了這些,拿沒拿書房裡的其他東西,比如硯台書畫什麽的。
徐平陽書房裡有一方上好的端硯,據說要值上千兩銀子,孫氏沒敢拿。便回答,大人明察,奴家並未拿走硯台,隻拿了一張詩稿。
張大人又問那男的:老實說,姓什麽叫什麽,哪裡人,多大年紀,在京城做過什麽?
稟告大人,小人姓陳,單名飛,三十有六,太倉縣浮橋鎮人,之前在臨安仙客來做廚子。
那你與孫氏是什麽關系?為何事離開的?
我和孫氏是,是夫妻,聽說老父病了偷偷離開京城的。
原來,楊元道對張參軍隻說,孫氏是徐家傭人,跟一個廚子私奔了,還偷了一份很值錢的書卷。現在徐家不計較別的,隻想要回書卷。
張參軍語氣加重:陳飛,你還不老實,你說你們是夫妻,本官問你, 是何人作媒?什麽時候結婚的??有哪些人作證???
回老爺的話,小的該死,我和孫氏是私下相識,暗自成婚的。
那孫氏偷回來的東西你見到過嗎?說假話,可要治你的罪。
我說實話,孫氏拿了書卷給我,說是很值錢,怕老爺發現,便花了兩吊錢讓人摹仿了一張,放回書房。
那真的呢?
讓我們給賣了。
呔,你兩個狗男女,無媒無證,勾搭成奸,還偷走主人貴重物品,該當何罪?!倘若,不將其找回,知縣將重重知罪。
卻說,王氏救活後,楊元道拍拍她,有話好好說,不要這樣子,怪嚇人的。徐氏雖沒說什麽,但厭惡之情總會不自然地流露出來。王氏見此就回了娘家。
幾天后,王氏的父兄都來了,賠過不是之後,向楊元道提了個條件:王家出錢,在平江府置辦一個宅院,讓王氏住進去,楊知府常去過夜就可以了。
楊元道一口回絕:一家人分兩處住象什麽。
見嶽父表情不自然,放緩口氣我一堂堂五品知府也不是拿不出這個錢。主要是為長遠考慮。一家人在一塊,難免有矛盾,不要放在心上,過去了就完了,分開了以後,還不要見面?
嶽父歉意地說,我這個女兒小時慣壞了,脾氣倔,她說,沒法與大姐相處,要是不分開住,她就不回來了。
楊元道氣衝牛鬥,不回來拉倒,我楊家幾代沒有這個先例。
事後,徐氏埋怨丈夫不會變通,楊元道說:怎麽變通?有一就想有二,有的人就是不知好歹。記住,今生今世,我楊某決不再娶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