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處,野獸就越凶猛,沈硯背後的箭越來越少,可獵物卻不見一個。
明知道自己騎射本領並不好,甚至是連一個三教九流都算不上,可她不知道在發泄著什麽,一箭一箭,都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烏雲終於把最後一線陽光遮住,大風呼嘯過空蕩的森林,夾雜著密集的雨滴,將整個森林茂密的枝葉打得劈裡啪啦響。
大雨打在沈硯的身上,將她的衣服全都淋濕,她的眼睫微微顫抖,一顆一顆的水珠混雜著淚水從臉上滑落。
她不明白,這森林暗無天日遮擋陽光,為什麽不可以遮擋這傾盆大雨,為什麽不可以遮擋人心。
經歷過雨水的洗禮,她的臉色更加的蒼白,整個人贏弱的如同蝶翼,令人下意識的不敢去觸碰。
她並沒有減下來馬匹的速度,依舊在大雨中疾馳著衝森林深處奔去,她的腦海裡一直回蕩著方才她跟江錦瑟的對話。
為什麽?
為什麽?究竟是什麽能這樣徹頭徹尾的改變一個人,可以讓一個變成這般冷血無情的模樣,是時間嗎?是權利嗎?
還是一開始就是她錯了呢?
這種反覆的思考令她的大腦鈍痛無比,心隨著這種痛楚加劇,令她難以呼吸起來。就好似被人緊緊抓住了心臟,再也難以輕松起來。
眼角突然撇進方才消失的那個馬匹再次出現在視線裡,她轉過頭,看著他的身影,雨水流進了她的眼睛裡,乾澀而火辣。
下一刻,那個人再次舉起來了弓箭,緊接著,便響起來熟悉的破空聲,一道利箭離弦而出,劈開了這浩浩蕩蕩的雨幕…
沈硯已經再也無力去躲閃,她眼睜睜的看著那道利箭,劃過無數的雨滴,精準的射在了她的左肩下方,她能清晰的聽到自己肩胛骨碎裂的聲音,也能清晰的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巨大的衝力令沈硯跌下了馬,那隻箭隨著她的倒地又深入了幾分,那是一種怎樣的疼痛,可她卻好似絲毫未聞,只是緊緊的咬著嘴唇,忍住這種無法言喻的劇痛。
她慢慢的靠著樹杆站了起來,那隻利箭還在她的左肩下方,令她的整個左手都不能動彈,她用力的咬著嘴唇,將右手按住箭朵位置,想要將箭拔出來,可那種劇烈的疼痛,令她再次跌倒在了地上。
那個人影早就已經不見,她眼前只剩下茫茫的大雨,雨幕衝刷了她身上的血跡,但傷口上馬上又有新的鮮血流下來。
馬匹受驚早已經不知去向,她踉蹌著再次站起來,茫然的走在這個諾大的黑森林裡,希望能有人發現她此時此刻的境地。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硯的眼前越來越模糊起來,應該是這個森林徹底黑了下來吧,她這樣自嘲的想著,扶著一棵一棵的樹,一步一步,艱難的走著。
大抵是血液流失的很快,她的意識逐漸薄弱起來,眼前的黑霧再也撥弄不開,她腳下一個踉蹌,似乎是踩空了地方,整個人就朝著前方跌到過去,劇烈的疼痛令她徹底昏迷了起來。
一一一
因為這次狩獵比賽時間是兩天,在這兩天裡,就算是沈硯無聲無息的死掉,也是不會有人有任何的疑慮,只有等到比賽結束後,大家才會發現她的不見。
可黑森林裡凶猛的獸類這麽多,兩天時間,恐怕她早就已經屍骨無存了吧。
那一箭之後,江錦瑟的手一直在抖,他不知道自己在抖什麽,只是殺了一個人阿…
為了小皇帝殺了一個擋路人阿,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比這件事更加重要跟正確了…
可他的內心卻無法安寧,一直回蕩著的都是沈硯的音容笑貌。
他得知她就是沈硯的時候,內心的激動無法言表,甚至是想去給她一個許久未見的擁抱,感受一下她的真實感。
可是,等他冷靜下來之後,他才發現,沈硯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不再守護夏國,不在像以前那般渴望權勢,也不再護著自己的東西了,甚至是還為了司重,當了所謂的國師。
從那一刻他心底就一直有一個心結,即然她有命回來,哪怕換了面孔,她要找的第一個人應該是他阿…就算不是他,那也應該是太子阿…可為什麽會是司重,為什麽是那個滅了他們國的司重……為什麽在看見太子的時候毫無波動…毫無相認的意思…
這樣的沈硯,真的還是當年的沈硯嗎?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的內心,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抉擇,直到太子那邊傳來消息,假癡不癲竟然已經暴露,而發現太子裝傻的人,正是沈硯。
他開始有些開心,即然已經坦白知道,那麽她一定會會選擇幫助太子的吧…
但是,結果卻令他大失所望。
她非但沒有跟太子相認,反而勸說太子回頭是岸,更是透露著威脅的意味。
這樣的沈硯,他真的還需要嗎?
江錦瑟內心的情愫越來越嚴重,這種情愫被濃濃的恨意包裹,既然沈硯已經不是沈硯,那就是他們的敵人,他們的絆腳石,他只能親手了結。
所以,在今天抽簽的時候,他特地使了個計謀,讓排在沈硯前面的人,多放了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簽過去,而他真正的那個隊友,早就已經不聲不響的被收買。
一切,都是那麽的水到渠成。
可他為什麽感覺不到任何的開心?
馬匹,很快在約定的地點停下,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 披著鬥笠從森林的暗處走過來,話語中透露的森然比之這森林還令人感覺到可怕。
“都處理好了?”
江錦瑟一陣恍然,然後下了馬,跪在地上:“回主子,都已經處理好了,那個道士死活不能為我們所用,我們處理掉,是必然的。”
小小的身影正是司玄臣,他隱藏在鬥笠下的面孔,多了一絲悵然,在大雨中緩緩的歎息:“那個道士說,母后是不想我復仇的,江世子,你說,母后是不是真的不想我復仇?”
江錦瑟眼中有一絲躲閃:“太后娘娘…怎麽會。太后娘娘最喜歡的就是那個位子了,也最不服輸了,她那麽壯烈的死去,一定是很希望太子您為她復仇的。”
司玄臣沒有任何的言語,邁步子轉身離開,小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無邊的雨幕中。
是啊,母后最喜歡那個位子了,怎麽會不想讓他報仇呢?
那個道士阿,一定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