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了,揮揮灑灑的從枝繁葉茂的縫隙裡灑落下來,殘紅的余暉為整個花園都渡上了一層蒼茫的顏色。
沈硯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那是曾經她名義下的兒子,那是曾經三年個日日夜夜稱呼她為母后的孩子,知道他並沒有變成癡兒,她應該開心的才對,可是為什麽到現在,她都沒有任何的欣喜,反而有一種極其壓抑的情緒在迅速的滋長。
重生之後,沈硯總覺得自己看的比以往都要透徹了,鮮少為身外之物之事憂心,可到現在為止,她才發現,哪怕深埋黃沙之下那麽久,她那顆心,依然還在怦然如火接地氣的跳動著。
客氣平心而言,那是她的孩子,看到他熟識兵法有勇有謀,她應該為之慶賀,可一想到他年紀尚幼,內心卻已經被怨念填滿,他身上的背負的是滅國之仇,仇深似海,她就無法歡喜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沈硯甚至是十分真實的希望,他不如真正變成一個癡兒,那樣就可以無憂無慮的過完這一生,沒有任何牽絆的離開。
這種情緒交織,令沈硯愈發的煩躁,她並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也並沒有在此停留,而是有些渾身發冷的轉身離去。
她陰沉著臉往宮門前走,途徑華容道的時候,有人在一旁輕輕叫她:“國師大人。”
沈硯回眸,就看見司重身邊的李公公站在不遠處朝她招手,她轉過身走去,勉強扯起一個笑:“公公怎麽在這兒?”
李公公氣喘籲籲:“國師,你可讓咱家好找,先是去東宮,又是去國子監,最後在這兒離宮的必經之路守著您,可算是等到了您。”
沈硯眉毛挑了挑,莫不是司重又出什麽么蛾子來折騰她?來讓李德全傳話的?不過今日她心情不算好,可沒有心情裝瘋賣傻賠笑臉。
李公公喘了一會兒氣,才送袖子裡拿出來一卷聖旨,塞到了沈硯的手裡:“國師莫要擔憂,這是皇上讓老奴教給您的,老奴說了吧,皇上心裡跟個明鏡似的。”
這應該是解除林塵跟陸庭訓婚約的聖旨,不管怎麽說,總算是有一件順心的事情了,沈硯舒展了一下眉頭,揚了揚手裡的聖旨:“謝啦老李。”
李公公快笑成一朵花兒了:“這都是國師您的本事,跟咱家有什麽關系呢,只希望以後國師多多照顧,咱家就心滿意足了。”
沈硯笑道:“那是自然,公公請回吧,我這也去傳旨了。”
“哎好,那咱家就不送國師了。”
出了宮門,沈硯並沒有先去尚書府宣旨,而是先回了國師府,從書房裡選了一本《兵法籍冊》揣在懷裡,去了林府。
在林府浩浩蕩蕩的“謝主隆恩”聲中,沈硯將《兵法籍冊》塞給了玲廂,吩咐她拿著國師令去皇宮,將這本書親手交給太子殿下。
這本書的第三十六計假癡不癲那頁,被沈硯折在了書頁裡,這算是給司玄臣一個警示,他一定會明白她的意思。
一邊是自己的大師兄,一邊是自己養了三年的養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目前她也沒想好合適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情,只能先警示一下司玄臣那邊。
相信司玄臣看到這個之後,一定會有所收斂,也會有所小心,近期也不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
沈硯覺得自己夾在中間就如同一個烙餅,那邊都不好貼近,都不好幫著。她歎了歎氣,坐馬車又去了陸家,將聖旨宣了之後,看著陸家人那陰氣沉沉的眼神,也不敢多待,
訕笑著寒暄了兩句便迅速離開。 剛回到國師府,就傳來侍衛通稟,說是林家大小姐前來拜訪,如今正在偏廳候著。
沈硯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總覺得這腦袋有些發脹,想要回房間好好睡一覺沉澱一下,但又不能視林未央而不見。
何況,林未央來找她的事情,她心裡有數,也是她迫在眉睫要去做的事情,只是今日裡發生的事情太多,令她心情下意識的煩悶。
算了,事情總要一件一件的來。
沈硯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也扯出來如沐春風的僵硬笑容,負手朝著偏廳走去。
遠遠的,就看見林未央坐在偏廳的凳子上,語笑嫣然的跟侍女說著什麽,時不時露出一抹笑容,驚為天人。
“大小姐怎麽這個時辰來拜訪了。”沈硯說著,邁步走了進去。
聞聲,林未央施施然站起了身,明眸皓齒落落大方:“未央明明知曉今日事情太多,還來拜訪國師,希望國師見諒。”
見諒?你明知道今天的事兒多你還來,這不明擺著跟本國師添堵呢吧。
沈硯擺了擺手,坐在了椅子上,這才覺得渾身都松了一松,眯著眼睛道:“見諒不敢當,大小姐今日前來,是為了那日在香山寺前,我同大小姐說的事情吧。”
林未央點頭,隨即衝身邊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立刻走到門前,輕喚了聲:“出來吧。”
聲音落下,立刻十個身形彪悍的五尺大漢從天而降。
這場景跟鬧著玩兒似的,驚的沈硯那口茶都沒咽下去,一下子就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好一陣兒,才反應過來。
拍著自己驚嚇過度的胸膛,沈硯內心憤慨無比,有些咬牙切齒,這什麽國師府,什麽守衛,人家都帶著暗衛進來了,竟然還沒發現,真是一群飯桶,就這麽保護本國師安危的?
看著沈硯的神情,林未央示意那十個暗衛退下,這才緩緩道:“之前國師說,需要幾個心腹暗衛,這些暗衛都是尚書府精心培養出來的,不管是能力還是忠心這方面,都是可以信任的,未央特地挑選來,帶給國師。”
沈硯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淡定的睨了一眼林未央,聲音不冷不淡的:“大小姐還真是兵貴神速。”
“國師需要的,未央自然盡心盡力。”林未央美目流轉,說的話輕輕巧巧,似乎每一句都能傳入聽的人心間。
對於這句話,沈硯自然不可置否,林未央迫切的,是要讓司重松口選妃,從而自己進宮。
但有些事情,說的太白,就失去了表面上掩飾的意義了。
沈硯笑著胡扯:“那真是多謝林大小姐費心,林尚書一家果然是忠心為國,為君分憂,你放心,不出兩日,定然給林大小姐消息。”
得到滿意的答覆,林未央笑了笑:“應是未央感謝國師才是,一天奔波,國師先請休息,未央告退。”
沈硯做出來一個請的姿勢:“我送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