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塵的目光,順著沈硯的視線看了過去。
床前那盆子蘇合香開的正好,大紅色的加班層層疊疊,在滿是綠色的院子裡分外顯眼,增加了一抹別致。
這是前幾日林未央送來的,說是禮部侍郎送給老夫人的,老夫人瞧著這花稀罕,便讓林未央給林塵送來了。
若是這花是林未央私自送來的,林塵尚覺得不妥,可這花是老夫人拖林未央帶來的,她便沒有多想。
可今天沈硯突然問起,林塵不由得微微警覺:“這是老夫人托林未央送來的,可是有什麽不妥?”
沈硯接過來侍女泡的茶,一時沒吭聲。
蘇合香來自西域,在中原少有出現,只有達官貴人或者皇家裡,才能有幸見著一盆。當年沈硯有幸得南宋進貢了幾盆,一直養在宮裡,便於她製毒入藥,所以才有些研究。
老夫人能把這盆花來送來給林塵,表面上當真是對林塵及其喜愛。
可不知道老夫人對這蘇合香了解多少,可曾知道這蘇合香對人的皮膚有害,若是常人倒還便罷,不若是臉上有傷,還常和蘇合香呆在一起,可讓傷疤加重,無法痊愈。
前幾日,她製了藥給林塵,那藥雖然能治好這疤痕,可卻霸道無比,要先腐掉疤痕上的腐肉,才能發揮效力,長出新的皮膚。
這蘇合香送的,未免也太巧了些。
沈硯半晌不語,茶已經喝了半盞,她放下來,將自己對蘇合香的了解,一一說了出來。
聽了這些,林塵臉色微微發白,一連說了好幾句不可能,最後才喃喃道:“我也是老夫人的孫女,且老夫人為人心善,一心向佛,從不過問府內的事情,怎麽會………”
“為什麽不會?”沈硯打斷她:“若是真拿你當林家的孫女,你那一年在南苑受得苦怎麽說?”
林塵張了張口,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復。
沈硯揮來玲廂,指著那盆花:“將這花兒拿到後院,丟了。”
末了,又補充了句:“若是有人問起這花的去向,就說惹到了本座的晦氣,讓本座給丟了,有什麽事,找本座去。”
玲廂應聲退下,將那盆子開的濃烈的花兒,捧著出了夕鈴閣。
林塵的手,緊緊的攥在袖子裡,控制不住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手心。誰都知女兒家臉上有快疤痕意味著什麽。
她的上半生,因為臉上這塊疤痕,毀的一塌糊塗。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卻被送來了一盆阻止傷口痊愈丟蘇合香。
林塵有些發抖,她突然意識到,這個諾大的尚書府裡,不知道藏著多少肮髒的東西,這些東西張著血盆大口,露著醜陋的獠牙,想把她吞掉消失殆盡。
“你就是太心軟。”沈硯又喝了口茶,這茶的口感略帶苦澀,仔細品味卻又一絲甘甜,就猶如這人生般跌宕起伏,她一會兒喝了兩杯茶,才接著方才的話道:“有些事情,自己看不透徹,別人怎麽指點也是無用的。”
林塵點點頭,有些心灰意冷:“想必您看到我這般不長進的模樣,很失望吧。”
沈硯搖搖頭,說沒有,又轉了個話題:“我這次來,是要告訴你,你母親回府的事情,我替你去辦。”
“這怎麽行?”林塵瞪大了眼睛:“我就是不敢麻煩您,才沒有告訴您,您身份尊貴,怎麽可以去接我的母親。”
沈硯眨了眨眼睛:“我這個人好處不多,但有一點是好的,做事做全面。這件事情你就交給我,放心好了。
” 有沈硯去接自家娘親,林塵雖然感覺無比折煞,可卻也是最放心的。
兩個人有說了會兒話,沈硯便起身離開,回去準備一下,明早便出發。
臨離開的時候,林塵不放心的叮囑:“切記要小心,府邸的人對我們三房虎視眈眈,您可千萬要保重。”
沈硯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會和你娘親都平安歸來。”
林塵滿眼淚花,表情如泣如訴。
從院子裡出來,玲廂還是一臉莫名的表情,好奇的問道:“照理說三小姐臉好了,對尚書府裡也是好的,為什麽三小姐房間裡會有蘇合香呢?人都說虎毒不食子,老夫人為什麽一一一一”
她說道這裡,突然明白了什麽,猛然捂住嘴,眼神裡透露著一種深深的驚恐。
“自古後宅多奇事,這群娘們閑來無事,什麽事兒都能琢磨的出來,很多事情,看在眼裡就好,知道了嗎?”沈硯止住腳步,看向玲廂。
“是。”玲廂低下頭去,手指藏在袖子裡,再輕輕的顫抖。
沈硯歎了一口氣,這尚書府,後宅妻室雖不多,表面上風平浪靜,可實際上,但比皇宮的勾心鬥角,還要可怕太多。
她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夕鈴閣, 在夕陽下,如一處隱世的山水人家,安靜逸然不忍叨擾。
可這個世道,又有幾處真的能避世不出獨善其身的?
老夫人久居佛堂,不知道蘇合香倒還正常,林未央跟隨大夫人見多識廣,這些富貴玩意兒最是了解,不可能不曉得,可她還送來了,這事兒大夫人也必然知曉。
大夫人明顯是要林塵一輩子不得翻身,讓自己女兒的路更加的通暢。一個容貌盡毀、無權無勢的庶女,除了仰仗當家主母能找個好出路以外,再無別的出路。
可惜,大夫人是個心狠手辣的,但卻時運不濟沒有燒香,一切計劃被她半路打亂。
沈硯邊往梧桐苑走,邊在心裡盤算,此次在林尚書府呆了大半個月,到老夫人大壽的時候,正好滿了一個月。
從林府出去了,自己打著當朝太子太傅的幌子,勢必要時常出入國子監,再不濟也要出入皇宮,去教導一下太子。
說是教導,其實是為了拖延時間,治好太子的腦袋。
雖然這個月內司重沒有找她什麽麻煩,可她可不認為自己這個國師之位做穩了。
現在她這個腦袋,取決於太子的腦袋好不好。
太子的腦袋要是不好,她的這顆腦袋也好不了多久了。
沈硯歎氣,破事兒可真多。
城外的香山寺她前世的時候去過一次,可因此遇到了歹人,當年江錦瑟言辭厲令她不得再去,沒想到重活了一世,再次去香山寺,竟然是因為別人,可見命運與人開起來玩笑的時候,確確實實是很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