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家的後花園頗有後唐之風,端的是儒雅風流。
透過昏昏沉沉的夜空,院子深處有一片幽幽的綠光,天上有星,星光下約莫能看到叢叢樹影,而那片幽光就坐落在樹影中,是一株高大的梨樹。
沈硯前世,自從嫁進宮內以後,足足三年沒有來過原家,從來沒有發現這裡的梨樹都已經這麽大,若是砍掉做成椅子櫃子暗器長槍一系列,可以賣個不少錢。
許是最近過得實在艱辛,窮則思變,沈硯的目光下意識就順著那一團幽光看去。
夜風習習,月光順著石子小道照耀,潔白的花瓣順著道路綿延成一條彎彎曲曲的線,融進夜的深處。
那棵會發光的樹,便坐落在小道的盡頭。
這樹長得及其令人驚歎,沈硯閑來無事,便順著那團子光,走了過去。
待離的近了,這才發覺這一棵梨樹枝繁葉茂,上面竟開滿了臉盆大小的梨花,落英繽紛,與現下的時節相互輝映,白色的花朵在月光下溢出彩色的光芒,朱葒色的枝乾猶如紅玉。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品種,當年她嫁出去的時候,記憶裡是沒有這麽一顆變態的梨樹的,若是有,必然要當做嫁妝,一起嫁進宮裡陪她才是。
沈硯不禁感歎,這些年,原家確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真是越來越闊綽,越來越有錢,越來越令人眼看著流口水了。
感慨著,沈硯伸手去摸它,冰涼的感覺很是舒暢,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一顆什麽品種,自言自語的感歎:“竹木梨,這能賣個不少的價錢。”
邊看邊數梨樹下的花類:“摩羯之花,曼珠沙華,鳳尾草,落仙水,五冠紫……”
突然,有人在她背後說道:“你認識這些花?”
沈硯被嚇了一嚇,抬頭就瞧見樹下站了一個人影,映著月光可以看見他輕袍緩帶的白色袍子,身形消瘦柔柔弱弱的不行。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沈硯覺得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哪裡聽過類似的聲音。
沈硯這番感慨的姿態有些不雅,忙的起身撩了一回袍子,才回過身,十分正經的問道:“閣下也是這裡的客人?”
梨花十分繁茂,那人站在梨樹的陰影中,被垂下的巨大葉子擋了臉,枯黃的月光將他影子照的有些許蕭條。
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隻是拂了一下衣袖,伸手隨便點了其中一個,問道:“這是什麽?”
聲音偏低偏冷,卻帶著一絲別樣的魅惑。
沈硯覺得這八成也是原非籍的客人,覺得裡面太過嘈雜,所以出來散散步,也便沒有多想。
頓了頓,才緩緩道:“曼陀羅蠍。”說著,指了指它的花瓣:“它的花瓣有一半是藍色的,就像天上的那顆星辰。”
他似乎笑了一番,又指了指另一處:“這個呢?”
沈硯怔了一陣兒,才道:“這是……菩提往生。”
他默了一默,兀自笑了:“很特別?”
說起來對於佛經,沈硯前世看的並不多,但這個菩提往生卻難得讓她記得因為這花,對她意義非常。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故意賣弄的道:“傳聞這是佛陀之花,相戀的人的血滴在上面,永生輪回之後也能找到對方。”
賣弄完畢,沈硯見他對這花似乎也很有興致,便他攀談起來:“所以這花的名字,叫菩提往生。莫非,閣下也喜歡?”
他頓了頓:“是挺喜歡的,閣下怎麽在一個人這兒?”
沈硯如是說道:“裡面姑娘們才藝卓絕,
在下承受不住欣賞不了,便覺得悶,出來轉轉消消食兒,閣下呢?” 他笑道:“才藝卓絕?這詞語倒是用的挺新鮮的。”
沈硯難得有一回謙虛:“哪裡哪裡,誠然就是覺得裡面太悶了。”
他點頭認同:“嗯。確實挺悶的。”
看他這般隨和,沈硯一時忘我,笑道:“其實原非籍作為鄭國脊梁,生的又如此絕色,難免有不少美人兒愛慕他,好不容易能在愛慕之人面前露臉,想要表現一下自己,也是正常的事情。”
月亮在天空偏移,光芒灑到了他的臉上,沈硯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他隱在黑暗中的下巴,和微微敞開的衣衫露出的精致鎖骨,隻是這一抹顏色,便是讓人覺得如此風流。
那人沒注意到她這般直白的視線,接著她剛才的話道:“說的也對,原愛…原家確實位高權重,又驚才絕豔,能得這些千金喜歡,也是正常的事情……”
正說著,他語氣明顯頓了頓:“咦,你是個道士?”
沈硯站在暗處,笑三分笑意七分瀟灑:“閣下好眼力,若貧道為女子,說不準此刻也在裡面,賣弄才華,以求雀頻中選呢。”
那人似乎沒能聽懂她這個玩笑話,自顧自歎了一歎,又高深莫測笑了笑:“這陣勢堪比天子選妃了,可當今天子至今無妃,甚至沒有哪家千金肯進宮。”
一陣風吹過,地上白色的菩提往生花影在月下搖晃。
沈硯想了想,想跟著他學學故作高深莫測一番,卻發現肚子裡委實沒有什麽墨水, 隻好作罷。
隻是聽見當今天子四個字,便想起來司重那鬼畜的性格,沈硯下意識的就脫口而出:“嗯,當今天子想要選妃,確實挺難的。”
說完,便意識到這句話的大逆不道,慌忙改口道:“畢竟伴君如伴虎嘛。”
他默了一默:“你似乎對當今聖上很了解?”
沈硯心說能不了解嗎?那鬼畜不僅是我師兄,還率兵滅了老娘的國,化成灰本太后都認識他。
但現在自己處境說到底不比以前,隻能慌忙否認:“道聽途說罷了,我哪能有幸見到天子呢。”
他忽的沉默了下來,被樹影圍起來的空間突然寂靜下來,唯有高大的梨花開的絢爛無比,流光溢彩讓沈硯有些迷茫。
氣氛有些微妙起來,沈硯乾咳了一下,正想說點什麽打破寂靜,卻聽見原城的聲音傳過來。
略微一想,想必是原城發現她太久沒有回去,出來尋她了,忙道:“我這廂還有點事情未處理,現下便先回了,有緣再見。“
沿著梨花小道看見遠遠站著的原城的時候,沈硯才想起來,連對方姓甚名誰也沒問,臉也沒看的清楚,誠然以後就算見面了也不一定認得出來,頗為惆悵。
原城靜靜的沒有多大表情,走在前面邊說道:“道長這麽久沒回去,我以為出了什麽事情。”
沈硯曉得原城怕有人對她不利,遂笑眯眯的道:“你們家太大了,我有點迷路。”
但是那棵高大的梨樹卻真的好似一個夢,沈硯再回過頭,原家四處流光溢彩,隻是樹下已經沒有輕袍緩帶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