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並未立即回答陳安的疑惑,轉而說道:“前幾日,我與你父親談起過,給你父親通風報信的究竟是何人?當時我是偏向於李林甫武惠妃的人,但你父親卻不認同,你知道……你父親猜測是何人所為嗎?”
陳安這幾日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原本他一直與母親想法一致,認定是李林甫與武惠妃設的局,通風報信的也是他們的人,但後來細細深思,又覺得有些不對,之後,他的心中一直有個想法,雖然很大膽,不過他卻覺得很有道理。
今日既然母親提起,他便大著膽,揣測道:“父親懷疑的可是……陛下。”
裴氏聽後先是一怔,須臾間,一個笑容在她臉上展開,笑著說道:“世人皆說知子莫若父,我看今日得改了……安兒,母親心裡很好奇,為何你會與你父親想的如出一轍?”
陳安倒沒見急著回答,而是望著裴氏,問道:“母親,我也好奇,父親是如何與你說的?他又是如何說服你的?”
裴氏將手中的茶杯放到身旁的小幾上,望著陳安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狡黠,也不執拗與自己的兒子打什麽禪機。
裴氏直接回道:“其實對於你父親的猜測,母親心裡剛開始是不認同的。畢竟你若出事,你父親必定不會放過竇家,如此,勢必會得罪太子殿下。這對李林甫他們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他們若是通風報信與你父親,相信不會有人,會懷疑這個說法吧……”
一直仔細聆聽母親說話的陳安,馬上從母親的話中,找到了關鍵點,一針見血道:“可若是孩兒死了,豈不是對李林甫他們來說,更有利。既然如此,他們為何要在竇天德殺我之前,便將此事報於父親,如此,豈不是顯得李林甫那些人……笨拙了?”
笨拙了……
裴氏一聽這三字,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兒子這三字解得好,解得妙,解得恰到好處。
沒過一會兒,又覺得此時還顧不上玩笑,便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父親的意思也是如此,我也正是聽了你父親的這番話,才認同了他的猜測。”
裴氏顯然很滿意陳安方才的回答,不禁望向他的眼神中亦多了一絲欣慰與讚賞。
裴氏接著說道:“也是因此,你才會猜測,會是陛下的人通風報信的嗎?難道不會是……太子的人?與我說說你的依據……”
太子的人?
關於這個假設,陳安也有想過,太子殿下與武惠妃李林甫他們鬥了那麽多年,不會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
他若是知道竇天德抓了自己,勢必會想到這件事發生後,所引發的漣漪會有多深遠。
他不會袖手旁觀,任由這事發展。
且只要自己不死,太子殿下與父親也不會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但這個假設馬上又被陳安給否決了。
若真是太子殿下做的,他根本不需要派人通風報信與父親。
原因很簡單。
竇天德的父親竇忠國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一個命令,竇天德便會放了自己,何必要將這事告與父親,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
當母親問起這個問題時,陳安望了望母親,發現她眸子中突現的神采,便知道母親是在考驗自己。
陳安微微一笑,說道:“母親是在與我說笑嗎?”
“哦?何出此言。”裴氏笑問道。
陳安回道:“母親明知不可能是太子的人,豈不是在與我說笑。
” 裴氏聞言,掩面輕笑。
在母親笑而不止時,陳安想起母親提及的重要事情,心急如焚,不得已打斷了母親的笑聲,皺著眉頭問道:“父親信裡究竟說了什麽?母親快告訴我吧。”
“看你急的,好吧好吧,我告訴你。”裴氏收起了笑容,斂了斂衣,“你父親信裡說起,通風報信給他的,確實是陛下的人!”
陳安微感震驚,說道:“父親……確定了嗎?”
“確定了,是陛下親口承認的。”裴氏將信從雲袖中拿出,遞給了陳安。
陳安將信仔細瞧了一遍,看完後,舒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信,緩了緩神,他終於將父親入宮這件事弄清楚了。
昨夜,陛下之所以急召父親入宮,是因為禦史台的一位言官給陛下遞上了一封奏折,那封奏折現在便在陛下的龍案上。
奏折裡談及的便是竇天德罔顧法紀,濫用私刑,將當朝兵部侍郎之子陳安抓入府中這件事……那位言官奏折裡不僅彈劾了竇天德違法之事,還彈劾了竇天德之父,羽林將軍竇忠國管教不嚴,任其妄為之罪,甚至言辭之間隱約還提到了太子殿下舉薦不當之罪。
“此事莫非是父親告訴那位言官的, 陛下才會……”陳安將心中的疑惑吐露出。
裴氏聽後,搖了搖頭,否決了陳安的猜測,堅定道:“此事絕不是你父親透露出去的……”
裴氏見陳安還有些疑慮,解釋道:“因為你這事,你父親心裡確實是記恨竇家的。但那天他猜到是陛下所為之時,他便決定將這事壓下。因此,那位言官絕不可能是從你父親口中得知這事的。”
母親的話,陳安自然是相信的。
既然不是父親吐露的,那麽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李林甫武惠妃他們了。
竇忠國是太子殿下那邊的人,利用言官扳倒竇忠國,還能趁機彈劾太子殿下舉薦不當之責,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他們何樂不為。
何況,陳安一直覺得李林甫之所以設這個局,最終目的還是拉太子下馬……
想通了這個,陳安覺得陛下急召父親深夜入宮,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陛下也有此懷疑,叫父親去宮裡問罪;要麽便是尋求父親的意見,看看這事到底該怎麽辦?
現在看來,陳安比較偏向於後一種可能性。
見裴氏還一直望著自己,陳安笑著說道:“母親不用這麽看著我,孩兒相信不是父親所為。”
裴氏正想說些什麽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促的腳步聲,隨後便聽到一個聲音傳了進來,“夫人,夫人,宮裡來消息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連春。
難怪今日沒有見到她,原來是被母親派到外面打聽消息去了。
陳安饒有興致地望了一眼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