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剛意識到自己穿越了的那一刻,陳安心裡還是挺興奮的。
究其原因,主要有幾點。那日第一次醒來,發現他身處的臥室內滿是古香古色,布置奢華的陳設,以及父親母親身上的華麗裝扮,還有府上眾多的丫鬟奴仆,陳安便知道這家人並不是個普通人家。
後來得知父親陳驍竟然還是一個當官的,陳安內心不禁還有些小激動呢。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有機會成為一個官宦子弟。
前世的他雖然畢業於一個很不錯的大學,但是畢業以後也沒混出什麽名堂。穿越前,天天加班累成狗,拿的工資卻還買不起寵物狗的狗糧,更別談有時間有錢去談個女朋友了,想想就很心酸。
如今,自己儼然成了一個詩書仕宦之族的公子哥,以後再也不用為衣食住行而擔憂了。
想著等身體好了,就帶著府中這些姿色不錯的丫鬟到處遊山玩水,或者帶著府中的扈從進出那些青樓勾欄與那些清伶談談詩詞,品鑒字畫,風花雪月,也是很不錯的。
每每遐想至此,陳安皆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可是當他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以及身處的時代,他又高興不起來了。
隨著奸相李林甫的上位,整個大唐便會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而他竟然與這位李林甫有了聯系,不禁讓他很是頭疼……
深秋的下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香的味道,說不清是樹葉的味道,還是秋天的味道,陳安獨自一人,坐在鳳棲苑庭院的石凳上。
一直貼身伺候的琴兒立在一旁,低頭不語。
之前從來沒被人伺候過的宅男陳安,實在不習慣走到哪,都有幾個小丫鬟或者家奴跟著,尤其是這琴兒,用寸步不離四字形容最為妥帖得當不過了。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陳安還挺享受這過程的,不過慢慢地就不習慣了。
你想,如果你上茅房她都跟著。
你受得了嗎?
陳安有一次忍不住問了琴兒:“為何要一步不離跟著?”
琴兒滿臉委屈說道:“郎君昏迷前,便是這樣吩咐琴兒的,郎君不記得了嗎?”
陳安聽後,心中忍不住腹誹道,這個兔崽子,怎麽忍心讓這麽一個嬌俏可人的小丫頭,站在茅房外守候著!
庭院中,那幾顆梧桐樹上的樹葉隨著深秋的到來,也應景似的變得有些枯黃了,陳安無精打采地望著那枯黃的樹葉,發起了呆。
等他回過神時,發現那琴兒還站在自己的身後,反正閑的無聊,索性與她說說話也是好的,於是陳安喊琴兒過來坐下,誰知琴兒極注重主仆尊卑,不肯落座,最後還是陳安佯裝生氣才肯落座。
陳安望著面若桃花,嬌俏可人的琴兒,笑著問道:“琴兒進府有幾年呢?”
琴兒作回憶狀,十分可愛地扳著手指頭算著,半晌之後才回道:“快十年哩。”
陳安哦了一聲,說道:“那豈不是五歲便進了陳府……五歲。”
琴兒倒沒有任何傷心的表現,而是嘻嘻笑道:“郎君算的真快。”
陳安心裡甚是不解,為何琴兒對於自己這麽小便被家人賣到大戶人家這一行徑,卻一點也不傷心。
他望著琴兒,淡淡道:“想你家人嗎?”
琴兒嘟著嘴,輕聲說道:“也想,也不想。”
陳安好奇道:“為何?”
琴兒有些委屈道:“琴兒小時候家裡很窮,上面還有兩個阿兄,
阿娘死得早,是阿爺(爹)辛辛苦苦拉扯著我與阿兄們長大的,後來阿爺被武侯打斷了腿,家裡實在沒有辦法,便將琴兒賣給了陳府。” 長安城有一百零八坊,坊市內都有武侯鋪,琴兒口中的武侯便是負責坊內日常治安,巡街等雜役的底層小吏,對於武侯欺負窮苦百姓的事,大家都是司空見慣,琴兒的阿爺隻是這麽多窮苦百姓中的一員罷了。
陳安聽說後,問道:“你恨那個武侯嗎?”
琴兒堅定道:“恨!”
陳安皺眉道:“既然恨,那你們報官了嗎?”
琴兒歎息道:“沒有,阿爺說俺們是貧苦百姓,鬥不過他們的。”
陳安望了琴兒一眼,說道:“那你恨你阿爺嗎?”
琴兒搖頭道:“琴兒不恨。”
“為何啊?”
“因為賣了琴兒,家裡便可以有錢吃飯了,阿爺與阿兄們便不會餓死。”
“即便如此,也不該賣了你啊,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陳安這話剛說出口,便後悔了,因為在唐朝賣兒賣女這類現象實在是太常見了,若是有點辦法,家人總不會將自己的孩子給賣了,都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將兒女賣了,至少他們不會餓死。
想到這,陳安溫柔道:“在陳府,有人欺負你嗎?”
琴兒對於郎君的這個問題很是詫異,一雙大眼睛裡滿是哀怨,神情之間溢於言表,好像在說,郎君不就經常欺負我們下人嗎?
陳安見琴兒面色古怪,這才想起原先的自己可是一個紈絝子弟啊, 哪會對下人好,不禁悻悻然一笑,不再提起這個話題。
恰好心中一直有個問題想要詢問小丫鬟,陳安轉而問道:“琴兒,你知道李白嗎?”
琴兒搖搖頭表示不知。
陳安不氣餒,繼續問道:“便是那個極有文采的李太白,琴兒沒聽說過嗎?”
琴兒依舊搖頭。
陳安歎息一聲,又自嘲一笑。
琴兒那麽小便生活在陳府的深宅大院裡,哪會知道詩酒風流的李太白啊。
何況此時的李白還沒有被唐玄宗下詔入京,也沒有結識賀知章,在賀知章的幫助下名滿天下,更不是唐玄宗的翰林供奉。
此時的李白還不知在何處遊山玩水,結交深山隱士與文人雅士呢。
既然琴兒連李白都不知道,想必杜甫是誰她也不會知曉,按照陳安腦海裡的記憶,杜甫此時應該還在洛陽,忙著準備科舉吧。
哎,原本還想從琴兒口中獲取一些他們的信息,好去結交他們呢,看來希望落空了。
不過陳安並不氣餒,時間還長,總會有一天見到他們的。
這時陳安又想起一人來,吸了一口氣,握著琴兒的手,試探性問道:“琴兒,楊玉環你應該知道吧……”
琴兒纖細手指放在唇邊,想了一會兒,搖頭道:“琴兒不認識,也是郎君口中的文人嗎?不過聽名字好像是個娘子……”
陳安轉過身,背靠在石桌上,望著金黃的梧桐樹葉,閉著眼睛,滿臉沉醉地說了一句。
“那可是一位風華絕代的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