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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陳宇平十一年秋末。
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中第一件,就是出海一年的除魔戰艦終於歸來,隨同一起的是大陳順王陳霸下,同時帶回了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是,吸血妖大君已經被誅滅,第二個消息是,古月安,不會再回來了。
第二件事,是滄平衛的叛亂,就在宇平皇帝打算南征,完成光複大業的時候,所有應詔即將南下的大軍中,軍勢最強,戰力最雄的滄平衛驟然叛亂,滄平衛大總管白無眉打出“反陳複焱”的旗號,亮出了自己前朝白氏皇族的身份,自封為白王,佔據了江南大部分的土地,並列舉出了宇平帝的十八條罪證,號召天下有識之士起來反抗大陳暴君的暴行,恢復到大焱時代的平定安樂。
這樣的行為若是放在從前,肯定沒有人會響應,但是這十年裡天下大亂,人心思變,再加上各地割據之勢已成,白無眉這一聲號令,頓時,各地都泛起了波濤。
雖然還沒有人明面上做出什麽回應,但暗潮洶湧,已經是不可阻擋之勢。
為此,宇平皇帝不得不下罪己詔,同時也指出白無眉乃是妖邪,明明一年前已經被古月安所殺,後來卻莫名又活轉了過來,說不定是吸血妖的殘余。
這句話堪稱誅心,因為誰都知道,姑蘇陳家的大小姐,郡主陳小桐在觀海城一戰差點戰死,幸得古月安拚死取下聽潮客的心頭之血才救活過來,也就是說,陳小桐已經是一個吸血妖了。
而白無眉,正是姑蘇陳家的家仆。
哪怕是在第一時間,姑蘇陳家已經和白無眉撇清了關系,甚至據說姑蘇陳家家主鎮國公陳珙為了抓白無眉,已經被擊成了重傷。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也是根本說不清了。
姑蘇陳家,自大陳開國以來,武林第一世家,世襲罔替之鎮國公,天下數一數二的豪門顯貴,在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陳小桐終於從白玉京回到了姑蘇。
姑蘇的秋末,楓葉已經落滿了整條街道,一輛馬車緩行在青石板的街面上,顯得有些孤獨。
哪怕在吸血妖之亂的時候都依然保持著繁榮的姑蘇城,卻是因為白無眉的驟然翻盤,變得猶如死城一般。
大多數的商家都是閉門謝客,很多人都是已經開始出逃,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姑蘇城,注定是個是非之地。
誰也不知道,皇帝什麽時候就會發兵而來。
陳小桐靠在窗邊,車簾掀開著,她在看著窗外落了滿街的楓葉,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小姐……”侍女風月在旁低聲說。
十年過去了,當年稚嫩的小丫頭,也長成了大姑娘了,只是還伺候在陳小桐的身邊,像是什麽也沒有改變過一樣。
“風月,待會我拿些盤纏給你,你趕緊走吧。”陳小桐像是忽然回過了神來,說,“這些年,小姐也沒有好好照顧你,委屈你了,臨到頭,也沒能給你找個好婆家,以後……怕是也不能再幫你什麽了,你自己要一切小心。”
“小姐……”風月的眼睛立刻就紅了,她一下抓住了陳小桐的衣袖,道,“風月不走,風月一輩子都和小姐在一起,小姐別趕風月走,好不好?”
“傻姑娘,陳家大禍臨頭了,你真的不該再和我待在一起了。”陳小桐輕輕撫摸著風月柔順的長發,看著車窗外的滿目蕭條,想起這麽多年,孑然一身,就如同這車窗外已經積了一地的落葉一般,忽然覺得寂寥。
“你不怕,就留下吧。”她意興索然。
很快,馬車到了陳公府的門口。
昔日看來肅穆大氣的正門,也不知道是年歲久了,還是秋意濃了,陳小桐一眼看上去,也覺得這門都好像衰頹了許多。
府裡面明顯冷清了太多,不僅仆人好像少了一半,就連護衛的人都不見了太多,路上偶然遇到幾個婢女,也是形色匆匆,有幾個連小姐都不叫就快步走過了。
風月看的生氣,要叫住那幾個婢女責罵她們不懂規矩,陳小桐卻把她攔了下來,只是搖頭。
陳小桐跟著管家來到了陳珙居住的內院。
內院裡的楓葉也已經落完,整個庭院都顯得無比蕭索。
而陳珙就坐在這種蕭索裡,明明才五十多歲的人,之前見還是龍精虎猛的樣子,現在有些一夜之間,樹葉凋零的感覺,一種只有真正的老人身上的暮氣,在陳珙身上彌漫著。
“爹。”陳小桐叫了一聲,然後揮退了其他人。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們兩父女的會面,包括風月都是自覺地退走了。
陳小桐朝著陳珙走去,一步一步。
陳珙就坐在一棵楓樹下,青山玉石做的石桌上,落葉滿覆,此時又有一片枯葉落在了陳珙的頭上。
他卻好像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一樣。
“爹,我回來了。”陳小桐走到了陳珙的面前,微微行了一個禮,說道。
“恩。”陳珙這時才像是終於反應了過來,從恍惚中驚醒,緊接著,勉強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意道,“回來了啊。”
“回來了就好啊。”
一陣秋風吹拂而過。
一股肅冷的氣息,秋葉落得越發的厲害,飄落到院子裡的小池子裡,隨風吹起的褶皺一起在水面上飄蕩著,像是無根的浮萍一般。
“陳家……完了。”陳珙終於又說了一句話。
陳小桐還是不說話。
她從小便是這種性格,如果不是必要的話,她一句都不會多說,也是後來認識了古月安以後,她才好像變得話多了一些。
但是這些年以後,她又變得有些冷冷的,就像是這一場秋風一樣。
可到底,這是姑蘇陳家的事,她是姑蘇陳家的女兒,她姓陳,最後她還是開口了:“爹……想要讓我做什麽?”
“鳶兒……”陳珙像是重新有些打起了精神,他的目光灼灼地看著陳鳶,說,“從前的時候,為父可以原諒你的任性,那是陳家還有別的路可以走,但是現在……”
“鳶兒,父親從來沒有求過你做什麽,這一次……”
“好。”陳鳶沒有等陳珙說完,隻說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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