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難得的風平浪靜。
江州,雲煙郡,滄平港。
一艘巨大的海船安靜地停泊在滄平港最大的碼頭旁。
碼頭上刀槍林立,氣氛肅穆到了極點,只因,皇帝在此。
更重要的是,一個要殺皇帝的人,也在這裡。
這個人自然就是古月安。
今天是他,或者說,他們出海的日子。
陳小桔的一切都安排的盡善盡美。
船是大陳最好的海船,足以在最惡劣的風暴裡穿梭,足夠容納下上千人,帶的補給可以夠吃大半年,選上船的士兵也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配置的兵器盔甲也都是頂尖的,船上還配備有各種強弓硬弩,火器大炮,這樣的一艘船,哪怕是直接開出去征服一個海外小國都綽綽有余。
然而,大概是因為那個天地大陣的原因,從很遠以前,人族對於大海,其實就是陌生的。
人族的船隻對於大海的探索,最多也不過是到達現有的幾個已經探明的島嶼,再往外,就是完全看不清的大霧了。
並非是沒有人對大霧進行過探索,但是進入大霧之中的人,幾乎沒有活著回來的,哪怕活著回來的,也基本都瘋了或者很快就也死去了,再加上已經探明的島嶼也完全不適合人生存,人族對於大海的探索,就這麽止步了。
所以縱然有那麽強大的船隻,居然也只是平時用來給皇帝千年難得的巡視之用,平時就是擺設,空有利器,卻是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如今,倒是托古月安的福,總算是有了真正的一展身手的時候。
所以,出奇的,那些海船上的士兵,看向古月安的眼神,不似其他的禁衛軍一樣,是仇視的警惕的恐懼的,而是帶著一點點興奮和仰慕還有三分感激的。
“你沒有告訴他們,我們這一次出去,是要去和吸血妖的最大那個王鬥嗎?隨時都會死的。”古月安看著這些眼中似乎藏著熱血的士兵,不解地看向了一旁的陳小桔。
“他們憋得太久了,再說,這也是為了人族而獻身,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沒有畏懼。”陳小桔說到這裡,也有些淡淡的驕傲,他雖然醉心劍道,平時不怎麽關心人情世事,但到底他也還是大陳的王爺,對於這些大陳的軍人,也還是有些感情的。
“勇氣可嘉。”古月安聽了點了點頭,推著謝雨留,朝著上船的甲板而去。
謝雨留因為血誓的關系,不僅僅是失去了戰鬥力,現在是已經完全連行動能力都失去了,只能靠著輪椅前行。
而此行,偏偏他又是最重要的人物,因為只有他知道血族大君的老巢在哪,不然,換其他人,將會永恆地迷失在迷霧之中。
所以古月安只能帶上他。
推著謝雨留來到了甲板邊,皇帝陳嘲風已經在等待著他們了。
雖然古月安是一定要殺他的,但是陳嘲風,不愧是陳嘲風。
他完全沒有避開古月安的意思,反而是親自來給古月安送行。
甚至,他還準備了無比莊重的送行禮,古月安還沒有站定,肅穆的號角聲已經吹響,駐扎滿了碼頭的禁衛軍同時用拳頭狠狠敲擊胸甲以示對英雄的敬意,然後就有酒送了上來。
“來,古先生,謝先生,還有六弟,寡人敬你們一杯,祝你們一帆風順。”皇帝像是根本和古月安沒有任何仇怨一樣,率先拿起了斟滿了酒的杯子。
謝雨留不喝酒,他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喝酒,他也壓根不想理陳嘲風,所以他沒動。
古月安倒是不介意喝這一杯酒,他拿了一杯遞給一旁的陳小桔,三個人碰了碰酒杯後,古月安卻沒有著急喝下去,而是低聲說:“你最好什麽都別做,就洗乾淨了脖子等我回來殺你,否則,我保重不會讓你死的太痛快的。”
“古先生言重了。”陳嘲風只是笑笑,“寡人再不明大局,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做出什麽不智之舉,畢竟古先生此舉乃是為了天下蒼生,父皇曾教導朕,要時刻心系天下,朕,不敢忘。”
“希望你真的別忘記就好了。”古月安滿飲了杯中酒,然後推著謝雨留一步步踏上了巨大無比的海船。
陳小桔緊隨其後。
陳嘲風微笑著拿著空杯看著甲板收起,巨大的海船漸漸離岸。
“送……英雄!”他驀然大喝了起來。
瞬間,之前那種肅穆的號角聲再起,岸邊的禁衛軍錘擊胸甲的聲音更加的巨大了。
“你說你哥哥想我們回來嗎?”古月安和岸上的陳嘲風對視著,大家誰也不知道誰心中真正在想著的,是什麽。
陳小桔沒有回答。
又或許,他的心中,也沒有一個真正的答案。
船漸漸在海平面上遠去,變成了一個細小的點。
陳嘲風卻還是站在岸邊並沒有離去。
過了一會,一個人來到了他的身邊,輕聲說:“恭喜陛下。”
“何來恭喜之說?”陳嘲風輕輕把玩著手中精致的酒爵像是並不知道什麽意思。
“強敵既去,自當恭喜。”那人說道。
“去了,就一定不會回來嗎?”陳嘲風將手中的酒爵舉了起來,放在溫和的陽光下細細查看,像是在品位一件寶物,那也的確,是一件不可多得酒中名器。
“古人說, 海外有仙山,山上有仙人,仙人俱是好客之人,見到這樣兩位青年才俊,必然不肯放過的。”那人又說道。
“是嗎?”陳嘲風還是不解的樣子,“海外不是只有妖魔嗎?”
“陛下好讀書,我白玉京藏書洞十八卷天書陛下皆已讀透,自然知道有妖,便會有仙的。”那人不無恭維地道,“相比起妖魔來說,仙人也許不會對凡人感興趣,卻一定會對這樣的絕世天才們感興趣。”
“是想要傳承衣缽嗎?”皇帝,好像,還是不懂。
“當然不是。”那人搖頭,“是藥,得以飛升天界的寶藥。”
“這樣啊,可是其中一個,是我的親弟弟啊。”皇帝說著,好像又有些不忍。
“那麽陛下難過嗎?”
“很難過。”皇帝說著,將手裡的酒爵扔進了大海裡,“特別難過。”
然後,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