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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渺傾城》第37章:飄渺幻象
  第37章:飄渺幻象

  這亂世不平,世道不公。幾乎沒有人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就像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奴一樣,聽說她們來自東平王的銷魂殿。

  她們生來就命運不公,為奴為婢,被強權凌辱,被惡人蹂躪。

  即便求助神佛庇佑,可這神佛真的靈驗,真的能給她們一個脫離苦海的機會嗎?

  離開蝴蝶谷前,奶娘曾經告訴她,閑事莫理。

  可是她總是不聽,偏偏愛多管別人的閑事,更看不慣不公之事。

  奶娘若是知道,可又得絮絮叨叨了。

  罷了,既然那麽多人都來求簽,也許桃花庵這裡的神佛,還真的能看到天下蒼生疾苦,讓受苦受難之人脫離苦海吧。

  她搖著簽筒,心中想著能將老祖宗壽誕辦好,再如願以償的報了仇,便回蝴蝶谷去。

  一支簽,在近百支竹簽內脫穎而出,像個俏皮的小姑娘,跳在她的面前。

  顧傾城撿起來一看,竟是支上上大吉之簽。

  不管是真的靈驗,還是安慰自己也罷。

  顧傾城心中一陣歡喜,拿竹簽放唇畔親了口。

  求完簽,手裡緊緊握著竹簽,像握著自己的前途命運,便打算去找孟婆解簽。

  見求完簽之人皆往桃花庵外的月亮門走去,她也跟著人群過去,穿過月亮門。

  此刻早已落日西去,桃花庵到處都燃點起燈籠,燈影迷蒙,人影綽綽,如虛如幻。

  月亮門外那條臭水溝,自黃昏後竟如海水漲潮般變得波濤洶湧。

  原本小小的臭水溝,竟變成了寬大且水流湍急的黑水河道。

  黑河上有道又寬又長雕欄玉砌的月牙橋,橋邊盛開著紅彤彤的彼岸花,把整個孤清的桃花庵映照得格外的妖嬈。

  鬼魅的風情!

  那落魄書生就坐在靠近桃花庵的橋邊,左手拿書,右手拿一木瓢,雙腳吊垂在河水上,腳上趿拉著那對破草鞋。

  無視過橋人,隻管讀自己的聖賢書,嘴裡知乎者也嗚呼哀哉的念念有詞。

  倦時稍歇,渴了便盛一瓢水來喝。

  滿身灰塵,一臉安逸。

  顧傾城從他身旁走過去,他也只是抬抬眼,不驚不怎的繼續看書飲水。

  繼而又聲情並茂悲苦的念道: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顧傾城見他念得情真意切,聲情並茂。

  頗為動容的停下來,回眸看著那怪書生。

  “這位公子,你自何處來,欲往哪裡去?”顧傾城回過身,微依在她身畔的雕欄問。

  “自後世來,往前生去。”那書生斂一斂淒苦。

  顧傾城不禁啞然失笑,心道:

  此人也真怪,我隻問他來自哪裡家鄉,去往何處落腳,他竟然說什麽後世前生。

  即便是生命有輪回,也是從前生來,往後世去,這人怎麽顛倒起來。

  “據說,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善業重,惡業輕,皆可靈光不昧,前世今生未來,輪回路上皆清明。

  公子既自後世來,那應該是輪回路上走了幾遭的人了?”顧傾城打趣微笑道。

  書生看著她打趣微笑的笑靨,微微愣神,而後道:

  “若真有輪回,後世前生複何如?當下此生最要緊。

”  “前世來生確實虛幻縹緲,活在當下最重要。”顧傾城微微頷首。

  又笑問:

  “公子旅途不便,怎不用水皮囊而用木瓢?你用水皮囊貯水,不是更方便路上飲水嗎?”

  “姑娘,你這就不懂了吧?”那書生道。

  見顧傾城臉上依然愕然。

  他又像個老夫子一樣說教,臉色卻不免戚戚然:

  “正所謂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他的臉色陰霾密布,仿佛隨時能下雨。

  “情有獨鍾。”顧傾城恍然道:“原來公子還是位情種,怪不得剛才那麽淒切的哀相思。”

  只見那書生又淒然的搖搖頭:

  “況且皮囊盛水,豈不殺生剝皮方有皮囊。

  終究是血肉之軀,誰能知道那剝皮削骨之痛?”

  書生不知何故,話畢,登時淚如雨下,嗚咽有聲。

  顧傾城見他一下子悲從中來,失聲痛哭,還哭得如此淒苦。

  一個大男人如此哭泣,她一時慌了神,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更不好再擾,於是站起來,尷尬道:

  “……好了好了,就不打擾公子相思,我且去了。”

  橋對岸有個土台,土台上有一大竹棚,炊煙嫋嫋,累累石甕,排列牆隅,甕下爐子燒著火在煨湯。

  有位滿頭白發的婆婆一邊幫人解簽,簽台上一盤盤泛濫著慘綠幽光的湯,折射得孟婆婆臉色也一片慘綠瘮人。

  孟婆婆幫人解完簽文後,又殷勤的招呼他們一個個喝湯,而後人們從土台後面不同的路徑離去。

  那名自稱為乙吉將軍的人先行和一群女子喝完湯,摟摟抱抱的離去。

  離開前還朝那橋上書生嗤笑一下。

  那書生也冷冷的回瞥了他一眼,眼神深邃。

  那乙吉摟著女子才走幾步,那些女子卻一個個與他分道揚鑣了。

  顧傾城慢慢走在橋上,孟婆婆那邊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

  這樣也好,省得嘈嘈切切,聽簽文都不清楚,便想提提裙子下橋。

  倏忽間,橋上多了位鶴發銀須身穿青灰道袍,卻是一臉罡正浩然之氣,頗有仙風道骨的老道人。

  鶴發銀須長眉的老道人,深邃的眼眸深深的看一眼顧傾城,對她道:

  “澄心味象,契合自然,心納萬物,坐忘守一,返璞歸真。”

  顧傾城有些困惑的看著那個白眉老道人,一時不明其意。

  倏然,老道人屈指成劍畫出一道炫幻光暈,將顧傾城籠罩在光暈之中。

  那道光暈逐漸收縮,仿佛將顧傾城包裹起來,而後光暈消失。

  顧傾城正自奇怪,老道人再一把抓起她往原路丟回,落在桃花庵河流岸邊。

  “快回去吧,孩子!”

  顧傾城耳畔聽得那老道人說話,正想開口問問老道人是怎麽回事。

  卻見那窮酸書生已經忍不住倏然站起來了。

  站得急,他腳下趿拉的一隻破草鞋落進湍急的河流裡。

  他趿拉著一隻草鞋,一手拿著木瓢,一手拿著書本指著那老道人。

  跑到老道人面前,像個老夫子般一本正經的教訓道:

  “你這老人家活了一把年紀,怎麽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

  其一,需知男女授受不親,你剛才如此拎著人家小姑娘就將她扔回對岸。

  即便是你一大把年紀,這肌膚之親總是大大的不妥吧?

  其二,你若把人家小姑娘摔壞了,人家爹娘找你算帳可怎麽辦?

  你一個老道人,沒妻沒妾,上哪裡賠人家爹娘這麽個如花似玉的閨女?

  其三,人家姑娘摔斷手腳毀容嫁不出去怎麽辦?

  這一生是不是就毀在你老人家手上?

  其……”

  “囉裡囉嗦,你也滾蛋!”

  書生口齒伶俐,後面的話被老道打斷,老道如法炮製,也將他拋向空中,落在顧傾城身邊。

  落魄書生在半空中便“啊啊啊”鬼叫起來。

  等他落在顧傾城身邊,驚魂甫定的他揩了一把冷汗,不敢相信的瞪著橋上老道人。

  嘴裡還兀自搖頭驚恐的喃喃自語:

  “真是世風日下,江湖險惡,人心猙獰。

  連這白發蒼蒼的老人家,都如此的蠻橫,有辱斯文。

  更何況是剛才那虎虎生威的什麽乙吉軍爺了。

  看來這平城,還真的不好混啊。”

  顧傾城又驚又疑的看著這一切。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太虛真人,你百年來屁都不放,龜縮在太虛幻境離恨天,現在倒是管起老娘的閑事來了?”

  大棚的人早已經散盡,孟婆婆停下手中的活,擦擦手中湯漬。

  微微傴僂著身子來到橋邊,眼神陰鷙的看著橋上那個被她稱為太虛真人的老道人。

  剛才說話之人,正是孟婆婆。

  大棚那一盤盤慘綠的湯水,綠幽光在夜色中越來越炙,折射得孟婆婆的臉色更加的詭異陰森。

  “孟婆!也不睜開你那鬼眼好好看看,那是誰?”那太虛真人氣得跺腳。

  “孟婆婆眼睛沒有瞎,知道那是誰。”孟婆婆拖著懶洋洋的聲音道。

  語音像嚼骨頭那般難聽刺耳,說話間露出黑牙,鷹勾鼻子,像鬼魅的烏鴉,被幽光照射顯得更加詭異。

  “好你個孟婆,既已知其身份,你竟敢拿我太虛幻境的桃花蜜露作餌,把她招引至此汙穢之地?

  難不成,你這婆子,還敢讓她喝那些齷齪之物不成?!”太虛真人恨聲道。

  “舊約難憑,往事如煙,重生無益,盡飲一杯又何妨?!”孟婆婆嘴裡喝道。

  陰鷙如禿鷲的眼眸,盯著河對岸的顧傾城。

  手中陡然多了一碗湯,凌空越河飛向顧傾城。

  孟婆婆手中還射出一道光芒,如彩虹般跨域黑水河,抵在顧傾城下頜,逼得顧傾城張開口。

  那慘綠的湯照得顧傾城臉色也一片幽綠。

  “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孟婆婆的聲音又像魔咒響起,“快喝下孟婆婆的忘憂湯,前塵舊夢,一了百了!”

  眼看那碗慘綠幽光的湯,就要傾瀉進顧傾城的嘴裡。

  “無藥可救!”那太虛真人說話間氣得隔空一掌凌厲罡氣劈向孟婆婆。

  “嘭!”

  孟婆婆悶哼一聲,身子往前一傾,一口鮮血自孟婆婆口中噴薄而出。

  她那道擊向顧傾城的光陡然消失。

  顧傾城面前的湯碗也掉落黑水河流。

  那道控制顧傾城的力度消失,顧傾城也恢復自如。

  她駭然的看著這一切。

  那孟婆婆的嘴角依然泌血,可見剛才太虛真人的那一掌力度是何等之大。

  孟婆婆陰鷙的眼神瞪著太虛真人,嘴裡像嚼骨頭般罵:

  “這百年來道興佛衰,正是你太虛真人得意之時,我孟婆婆自問也鬥不過你。

  可你不是歸隱太虛幻境離恨天,不問世事嗎?

  天下閑事何其多,你為何卻來管我孟婆婆?”

  “天命不可違,我那清虛師侄為了邀功,逆天而為,結果害得自己和八名師弟跟他枉死。”太虛真人凜然道。

  孟婆婆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

  太虛真人見她冥頑不靈,繼續道:

  “這便是孟婆你的前車之鑒!你們好自為之!”

  孟婆婆仿佛一顫,陰鷙的眼光不期然的瞥向那書生。

  “非也非也,太虛真人此言差矣,什麽天命不可違,命是失敗者的借口,運是成功者的謙辭。

  小生覺得有志者事竟成,就像如今落魄的我一樣,終有一日,命轉乾坤,小生的書中會有黃金屋!”

  “大言不慚!貧道勸你也規規矩矩,天命不可違!”太虛真人又對那書生喝道。

  那書生撇撇嘴,也不管太虛真人說什麽,撣撣身上的灰土,將木瓢系於腰間,將書仔細放入背上書篋內。

  最後招呼顧傾城:

  “姑娘,曲終人散,這裡也沒有熱鬧可瞧,這簽文不解也罷。咱們走吧。”

  顧傾城迷惘驚悚的看著太虛真人和孟婆婆一眼,跟著那書生往桃花庵走回去。

  走了幾步,再回首時,卻已經不見了那孟婆婆和太虛真人。

  不但太虛真人和孟婆婆消失,就連對面土台那煮湯的大棚,那雕欄玉砌的月牙橋,那些紅彤彤妖豔的彼岸花,和洶湧湍急的黑水河都消失殆盡。

  只剩下那原本小小的臭水溝。

  顧傾城臉色登時慘白!

  莫非他們是鬼神?顧傾城心道。

  “公子,你快回頭看,剛才那橋,孟婆婆和太虛真人都不見了啊!”

  顧傾城扯著落魄書生的大衣袖, 驚悚叫道。

  “你在花間落淚,我在橋邊思舊,誰牽相思人手。

  傷別離,花淚下,花落沾滿衣。透!透!透!

  殘風不留明月,古道日去消瘦,誰抹斷腸人淚。

  念風塵,莫回首,回首白了頭。愁!愁!愁!”

  書生頭也不回,淒淒慘慘戚戚的念詩,足下不停。

  顧傾城心裡又讚道:

  書生好文采!

  卻默默的若有所思。

  僥是顧傾城一向自詡膽大,卻也不免心中害怕,拉著他寬闊的大袖,隨他往外走去。

  他們走回桃花庵,此刻桃花庵空無一人,隻余燈影綽綽。

  又走出桃花塢,想到剛才那怪異的景象,不禁心驚肉跳。

  “在下秦少卿,請問姑娘芳名?”那落魄書生又揖禮問。

  “……顧傾城。”顧傾城心神甫定,還是大大方方的說了自己的名字。

  秦少卿仿佛看到了一幅層波瀲灩遠山橫的畫面。

  澄澈的畫面鋪陳在他面前,竟和這少女格外的融洽。

  “顧傾城?很美的名字。層波瀲灩遠山橫,絕世而獨立,一笑一傾城。”那書生道。

  顧傾城隻微微淺笑,心裡依然發怵。

  秦少卿眼眸含笑道:“傾城姑娘,咱們後會有期。”

  顧傾城也不多說什麽,隻微微點頭。

  看那書生時,他卻只有一足的草鞋。

  滿身的落魄風塵,卻掩不住那騷人墨客之風雅。

  玉樹臨風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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