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南北貴客
方才那群女子離開醫廬,那清秀女子與那男子一起坐在奢華的馬車上。
那男子便是劉宋太子劉子業,那清秀侍女便是他的龍鳳胎姐姐山陰公主劉楚玉。
因是一胎所生,所以他們的長相才會頗為相似。
出了一心堂的劉子業,眸眼深邃冷厲,再也不是顧傾城面前的那個花花公子。
“玉兒,母后那十萬保護的人馬,駐扎在魏邊界又有何用,形同虛設,根本保護不了本太子!”
“皇弟說得不錯,那十萬大軍,只能是掩人耳目罷了。”劉楚玉點頭歎道。
“殷孝祖追殺本太子的人,此刻怕是一路上與卜將軍他們,打得你死我活,以為本太子與他們在一起吧。”劉子業又冷笑道。
劉子業眼前仿佛已能看到,那十萬大軍駐扎在邊界後,他的護衛隊護送假的自己進入魏境,殷孝祖的人一路追殺的情形。
劉子業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手指輕繞自己柔美的秀發,又再笑道:
“他們萬沒想到本太子明明上了馬車,卻怎麽憑空消失,沒了影子。”
“是啊,他們不敢在宋境追殺太子皇弟,也只能在魏境下毒手。”劉楚玉道,“我們兵分幾路,沒想到還是讓他們找到皇弟。”
“只可惜本太子金蟬脫殼之計用得天衣無縫,卻還是著了蔓荷的道,幾乎折在她手上。”劉子業臉色冷厲,眸眼聚斂。
他們彎彎繞繞的走了兩個多月,一直隱藏得很好,直到太原,他的侍女蔓荷才尋到機會飛鴿傳書,將太子的行蹤泄露出去。
建康城的殷孝祖才知道追殺太子那路人馬撲空,原來太子一早就金蟬脫殼,男扮女裝走了另外一條道。
又立刻派殺手去追擊劉子業,這時候,劉子業已經差不多到平城了。
太子一行甫離開太原,殺手已經追了過來。
劉子業平日表面上看似嬉戲人生,他的飲食卻防范森嚴,蔓荷幾次三番,根本沒機會在食物裡下毒。
即便能下毒,他有萬毒散,普通的毒物,也很難將他置之死地。
殺手心狠手辣,太子的侍衛也武功高強,要殺劉子業並非易事。
殺他不容易,但是,只要他能受傷就好,哪怕是一點點傷!
於是蔓荷在殺手追殺中故意露出危險,眼看她就被殺手的火磷彈擊中。
是劉子業飛身來救,撲在她身上,火磷彈砸在劉子業身上,炸傷了後背脊一大片。
而那個殺手最後還是被他的護衛擊退殺死。
蔓荷見太子護她受傷,傷心哭泣,立刻給他包扎,這才偷偷將毒箭樹毒液塗抹進傷口。
在劉子業吃了解毒藥仍然昏迷不醒,毒氣攻心時,他們中的侍女之首霜兒才發現端倪。
是蔓荷故意引太子受傷,故意往太子傷口上塗毒,隨即將蔓荷抓起來。
蔓荷眼見事敗,隻得咬破牙縫的毒藥自殺,否則她家裡的族人,便會被殷孝祖屠殺。
一批殺手擊退後,另外的殺手又至,他們好不容易護送太子和公主進了平城,殺手才不敢追進城來。
逃進平城的劉楚玉見太子一直未醒,眼看臉色越來越黑,氣息越來越弱,隻得問路上老百姓哪裡有最好的大夫。
老百姓便指引他們來顧傾城的醫廬,也算他命不該絕,顧傾城恰巧今日回一心堂,若是昨日或者明日,他的命便休矣。
他們將一路上驚險的思緒,拉回到眼前。
“太子殿下,在您昏迷不醒的時候,蔓荷那賤人咬毒自殺了,可惜沒問出幕後之人。”守護在馬車外面的侍女之首霜兒道。
“那幕後之人,也是昭然若揭了。”劉子業冷哼道。
“早就叫皇弟收斂,你偏不聽,還招惹了那麽多狐媚子,如今幾乎被害死了吧。你怎知她們其中有沒有異心。”山陰公主劉楚玉不無責怪道。
太子劉子業不置可否的笑笑:“皇姐,一切都是最後的安排。若非本太子遇害,怎麽會遇到我的美人神醫?”
劉楚玉搖搖頭,又道:“那蔓荷怕是早被殷貴妃收買,幸虧有那美人神醫,否則太子皇弟此刻怕是活不了啦。”
“是得虧有那美人,本太子本來是想收了她,只可惜美人對本太子還不了解,不知道本太子的身份。”劉子業微微嘟嘴道,“若她知道本太子是誰,怕就不會拒絕我了吧。”
“即便她知道太子皇弟的身份,你以為那美人會乖乖跟你回建康嗎?”劉楚玉搖頭笑道,“本公主看她,可不是一般人物。”
“嗯,這麽漂亮的人兒,確實鳳毛麟角。沒想到北魏,還有如此絕色美人啊!”劉子業感慨道。
“詩經雲: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北方俊男美女,還不比咱們江南差呢。”劉楚玉若有所思,臉頰微紅道。
“確實有過之而無不及!”劉子業想著那美人神醫,卻未留神自己皇姐的臉色。
劉楚玉又向他皇弟取笑:“也許那個上谷公主,比方才那個美人神醫更加出色呢。”
“玉兒乾脆告訴皇弟,她就是上谷公主,豈不更能安慰皇弟?”劉子業笑道。
“你可別說,說不定她真的是公主喬裝打扮的呢。”劉楚玉嘻嘻笑道。
“你皇弟絕代風華,美貌不輸嬌娥。慢慢來吧,假以時日,那美人神醫遲早會喜歡本太子的。”劉子業充滿自信道。
“皇弟,人家美人可不會喜歡你這樣嫵媚的太子。”劉楚玉又撇嘴搖頭道。
想著皇弟這些時日的裝扮,看著風華絕代的劉子業,再戲謔的笑道:
“還別說,我太子皇弟扮成女子,比真正的女子還。”
“去去去,不過就是比我早半炷香出來罷了,還取笑起本太子了。”劉子業見他姐姐取笑他,撇撇嘴。
“別說姐姐我比你快半炷香出來,就算與你一前一後,我在前面,我便是姐姐。”劉楚玉一本正經道。
劉子業見他姐姐正經,他也認真起來,嗔怪他姐姐:
“玉兒,你也真是的,悶聲不響的留書給母后,偷偷跟上皇弟的車駕。
一路多凶險,皇弟冒險也就罷了,你也跟著湊什麽熱鬧,母后如今不知得多擔心呢!”
劉楚玉臉上露出一絲的羞赧:“父皇既然要將我許配北魏和親,本公主總要先瞧瞧北魏的皇子,到底都有些怎樣的人中龍鳳嘛。”
“……嗤!別以為皇弟我不知你的心思,你是想來看那個極地狼!”劉子業眼睛朝天,撇撇嘴道。
“……皇弟,你怎麽知道的?”劉楚玉顯得有些驚訝。
劉子業搖頭歎氣,不無心疼道:
“你當初請殷孝祖那個江南花魁小妾錦繡,本以為以她豔壓群芳之姿,就能給那個極地狼套個美人計。
結果你們兩個,倒真是應了那一句,引狼入室!”
“……什麽引狼入室!”劉楚玉低低嘟囔。
“也對,不算引狼入室,別說入室了,人家瞧都沒瞧你們一眼。”劉子業冷哼。
“你別以為自己什麽都知道。”劉楚玉低低嘟囔道。
“你皇弟我如何就不知了,你們不但沒把人家極地狼套走,反而一個個被極地狼勾了魂,被他弄得神魂顛倒。
一個為了他盜取盱眙布防圖,讓極地狼兵不血刃就奪取我大宋城池。
那個錦繡最終被殷孝祖所殺,丟了小命。
而另一個,堂堂山陰長公主,本太子的皇姐,生生的魂兒,被那極地狼勾走。
殷孝祖半路上那麽多截殺極地狼的陷阱,你竟然偷偷的通風報信,讓他提前知悉凶險。
極地狼倒是化險為夷了,卻連瞧都沒瞧你們一眼。
到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拓跋濬極地狼之名,令劉宋將軍們幾乎是聞風喪膽。
劉楚玉當時便想請殷孝祖那豔壓江南的小妾錦繡,去勾引拓跋濬。
她扮做錦繡的侍女,與錦繡出現在拓跋濬面前,在洛陽大街觀賞牡丹,由錦繡出面勾引經過的拓跋濬。
後來主仆兩人同乘馬車離開。
結果拓跋濬將計就計,把她們的馬車驚落懸崖,還救了她倆。
他當時還真的以為她是侍女,先把她拋上來,再抱著錦繡飛身上崖。
那個錦繡當場就骨頭髮軟,亂了方才,主動回去在殷孝祖那裡悄悄偷取盱眙布防圖,把一個軍事重鎮獻給拓跋濬。
而她自己,知道殷孝祖殺了錦繡,還要報復拓跋濬後,竟鬼迷心竅的匿名向他通風報信。
“皇弟你,你都知道了?”劉楚玉一下子幾乎是蔫了,有些心灰意冷的問。
“然則,你以為你皇弟,一天到晚,就真的只知道在脂粉堆裡混啊?
別以為你那點小春心本太子不知道,我養這些侍女,都是幹嘛的?”劉子業嗤笑道。
馬車簾外的侍女霜兒畢恭畢敬道:
“奴婢們就是太子殿下的眼睛,耳朵和手腳,還是太子殿下的手中刃。
太子殿下要插向誰,奴婢們就算把命丟了,也要完成太子殿下的命令。”
“霜兒乖!”劉子業高興的嘉許了一句。
劉楚玉一下子顯得沉靜起來。
“咱們回驛館吧,算算時日,那卜將軍也該來到平城了。”劉子業也不想提這些令劉楚玉傷心的話題,對他皇姐道,“我們去跟他匯合。”
突然,他們的馬車停了下來。
耳聽得外面鋥鋥鋥的刀劍出鞘聲。
劉子業和劉楚玉互相看了一眼,劉楚玉立刻警惕的掀開簾幔。
簾外的霜兒低聲道:“公主,太子,是昨日那些域外之人。可能他們要找茬!”
劉楚玉和劉子業探頭出去一看,果然是昨日一心堂醫廬遇到的那些域外之人,在竹林前將他們攔住,兩撥人馬劍拔弩張對峙著。
劉子業和劉楚玉相繼走出車廂。
劉楚玉先下馬車,認真的打量著昨日那個受傷之人,正若有所思,有個精明的侍衛長來到她身畔耳語了一句。
劉子業一隻腳跨在馬車轅上,居高臨下,裙裾飛揚,美豔無雙,不屑的看著其中那個粗狂霸氣的男子:
“怎麽,想打架嗎?聽說你們昨日就想動手,這場架,看來不打不罷休啊?”
“太子殿下,既然來了北魏,咱們好好聊聊?”那男子看著劉子業道。
劉子業眉宇一蹙,姿勢曼妙的飛下馬車。
劉楚玉在他耳畔說了句話。
劉子業微微一愣,認真打量那個向自己走來的人:
“……柔然左賢王斛律屠休?”
“久聞宋太子風華絕代,果然是獨樹一幟,百聞不如一見。”那帶著狼性桀驁狂野的男人在劉子業面前駐足,拱手朗聲道。
“屠休王攔住本太子,意欲何為?”劉子業嘴角噙著冷笑。
“太子殿下勿要誤會,本王就是想與太子殿下交個朋友。”斛律屠休不卑不亢道。
“朋友?”劉子業不置可否的冷哼。
“敵人的敵人,自然是朋友。”斛律屠休負手看著劉子業道。
劉子業國色天香,斛律屠休桀驁狂野。
一剛一柔,卻又平分秋色。
“看坐,看茶。”劉子業隨意的說了一句。
他那些侍女頃刻間便在竹林裡擺好桌椅和茶水。
當然,兩撥侍衛早已散布在竹林外把風。
“請——”劉子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兩人在竹林裡坐好,劉子業遞了盞茶給斛律屠休,自己也優雅的酌了口茶。
劉子業一邊優雅的酌茶,一邊悠然道:
“屠休王將將在北魏六鎮鬧騰了一番,被極地狼重傷,趕得像喪家之犬。
這一轉身,竟敢帶著重傷潛入大魏都城。此番膽識,本太子佩服。”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也敢孤身來北魏都城,本王也佩服之至!”斛律屠休也向劉子業敬敬杯盞。
“好吧,客氣話不必多說,屠休王攔住本太子,打的是什麽主意?”劉子業淡淡道,手拈蘭花指撫撫一絲不苟的鬢發。
“天南地北那麽大,你我竟然能在一間醫廬遇到,可謂是有緣之人。”斛律屠休道。
“有緣人?”劉子業斜睨著他,又微微冷笑。
“既然有緣,那咱們,是否可以談談以後的合作?”斛律屠休看著劉子業,眸眼精光四射。
“……合作?你我之間,南轅北轍,能有什麽合作?”劉子業帶著掩飾不住的不屑道。
斛律屠休手沾茶水,在桌子上勾勒出一個大瓜,在西瓜身上寫上北魏倆字,卻在大瓜左右分別寫上柔然和大宋。
而後,手指再蘸滿茶水,指出如刃,入木三分,將大瓜從中一刀切下,將北魏倆字一分為二。
“哈哈哈……屠休王想請本太子吃瓜?”劉子業哈哈哈乾笑幾聲。
袖子輕輕一拂,桌上的茶漬便自乾去。
斛律屠休和劉子業各露這一手,兩人不禁眼睛一亮。
“太子殿下千裡迢迢趕來,難道不想吃口大魏的甜瓜,解解渴?”斛律屠休看著劉子業帶著誘惑道。
劉子業的笑聲戛然而止:“屠休王野心勃勃,竟敢偷大魏的甜瓜,小心偷瓜不成反被抓。”
“有太子殿下鼎力合作,既可偷瓜,也共同分吃,這瓜吃得有滋有味。”斛律屠休淡定的端起茶盞酌茶。
“本太子可不想被這瓜噎死。”劉子業斜睨著斛律屠休,漫聲道:“屠休王可知,本太子此番來北魏之意?”
“太子欲與北魏聯姻,”斛律屠休道,“本王勸太子,趁早打消這個妄念吧。”
“哦,此話怎講?”劉子業嫵媚的笑。
“太子千裡迢迢來聯姻,北魏未必有誠意,何不與我柔然聯姻?”斛律屠休笑道,“咱們兩親家,南北出擊,正好把大魏這瓜給分吃了。”
“屠休王怎知北魏沒有誠意?”劉子業臉色陡然下沉。
斛律屠休低聲道:
“宋與魏,猶如水與火,即便聯姻,也永遠不可能平息刀戈,除非一方把另一方吞噬。
拓跋氏狼子野心,洪水猛獸,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其吞並大宋和柔然之心從來未歇,只要我們南北聯盟,上下夾擊,就能將這頭猛虎絞殺。這隻大甜瓜,我們便可以分吃了。”
劉子業斜睨著斛律屠休,似笑非笑道:
“屠休王滋擾六鎮,北魏正要找你算帳,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若本太子此刻將你的項上人頭,獻給魏帝,做個投名狀。
即便魏帝原本沒有誠意聯姻,看到本太子的誠意,也會感動。
我們聯手,假以時日,就把你柔然給瓜分了!”
“哈哈哈……”狂野的斛律屠休一陣狂笑,再拍拍自己的腦殼:“本王從不擔心自己的項上人頭,會被太子殿下取走。”
“你以為本太子沒這個能力?”劉子業拂袖而起,眸眼聚斂,居高臨下的覦著斛律屠休。
斛律屠休笑後,頓了一下,也緩緩站起來,看了一眼劉子業,微微搖頭,道: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壯大強敵之事, 聰明的太子殿下,又怎會做這樣的蠢事?”
劉子業定定的看了一瞬斛律屠休,半晌後,也逐漸笑了,笑得百花齊放:
“敵人的敵人確實是朋友,但屠休王若想借我大宋的刀,幫你宰狼,卻也異想天開了!”
“太子殿下不會這麽糊塗吧?”斛律屠休略顯錯愕和失望道。
“柔然如今還是大檀可汗主事,屠休王即便想與大宋合作,也要等閣下,有沒有本事執掌柔然大印再說吧?”劉子業大袖一揮,睥睨道。
“好,咱們就拭目以待。”斛律屠休微微頷首,向劉子業伸出手:“本王相信柔然與大宋,一定會成為很好的合作夥伴。”
“好,本太子就翹首以待!”劉子業揚眸道。
卻依然埋袖於身後,最終未向他伸出手。
斛律屠休的手,尷尬的停在空中,卻不以為意的笑著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