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馬場。
長寧換好一身騎射服,上衣緋紅,下裳是光滑的銀白雪綢,腿部用紅繩綁好,修長有力,一頭馬尾高梳,由一隻精巧的鏤空金絲冠及銀釵固定。
她大步走來,英姿勃發。
馬場前,慕清彥正騎在一匹白馬背上。
他也沒刻意裝束,天青的袍子繡著竹紋,黑雲緞面靴蹬在腳蹬子上,顯得小腿筆挺有力,再往上,是與之相襯的銀白發帶飄在肩頭。
慕清彥這樣的長相,真的不需要什麽華服錦緞就能出塵脫俗,恍若謫仙。
長寧的目光倒沒在他身上過多停留。
只是除了慕清彥,馬場當中卻無旁人。
有侍從牽了匹白駒過來,跪在長寧身前請她上馬。
長寧雖然習慣了自己上馬,但這種上法她也不陌生。
腳踩在奴隸背上,她很自然地坐上馬背。
奴隸退下,銀喬上前。
“其他人都沒來?”長寧問。
曹彧可不是遲來的人。
“是,秦家二爺說了不來,五殿下派人來說是正在巡城脫不開身,晚一點到,讓公主先玩著,至於世子爺……還沒有消息,應該已經在路上了。”銀喬說。
長寧眉頭微蹙。
她已經算到秦無疆不會來,五皇子應該是巡城時遇著意外,畢竟今日是突厥使團進城的日子,長安街人數眾多,他負責巡城遇到什麽突發狀況耽擱了也屬平常。
唯有曹彧。
他不應該遲到的。
前世大表哥待她情深,便是今生在宮中小馬場騎射那日,她也看得出來,曹彧是願意娶她的。
否則孤男寡女,曹彧恪守禮教,是斷不會答應和她一道去馬場的。
可如今遲來。
長寧疑惑地瞥了場中那風華絕代的郡王爺一眼。
難道是心中忌憚?
長寧臉色一沉。
慕清彥被看得無辜一笑,他驅馬走了兩步,上前道:“大殿下,時辰還沒到,我們等一等吧。”
他主動提出,長寧神色略一緩和,點頭同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慕清彥倒是神色不動,自行看著馬場四野風景。
長寧使了個眼神,催銀喬派人去問。
內侍還沒跑出去幾步,就見陸崢催馬而來,身後是一匹雪白小馬。
長寧回眸瞬間就認出它來。
“雪浪!”女孩笑顏如花,催馬迎了過去。
慕清彥施施然回頭,就見長寧興衝衝的背影,他輕輕眨眼。
那小馬也歡騰起來,陸崢松開馬韁,雪浪嘶鳴一聲衝長寧加速。
長寧揚鞭一聲催,胯下駿馬也迎著雪浪奔去。
兩匹白馬極速間擦身而過。
馬背上的少女緋衣鮮豔,如一朵紅蓮般凌空綻放。
翻雲卷!
長寧從馬背上凌空一翻,旋轉一百八十度,準確地落在雪浪背上。
雪浪歡快地揚蹄嘶鳴,載著長寧風馳電掣,它頸上鬃毛當真如雪浪般翻騰,與少女長袍兜起的紅浪交相呼應,絢爛多姿。
場上回蕩著女孩爽朗的笑聲。
雪浪。
雪浪。
承載長寧多少幸福回憶的雪浪。
長寧心生感慨,不過也沒讓雪浪瘋多久,很快就勒住雪浪的勢頭,幾步來到陸崢身前。
陸崢幾乎看呆。
世子爺特意牽馬而來,為的就是方才那一刻吧。
可惜……世子爺沒能看到。
“曹彧呢?”長寧清亮的嗓音響起。
她摸著雪浪鬃毛,眼底眉間都帶著笑意。
大表哥仍是那個大表哥。
他溫純如水的好,簡單和善,無微不至。
今生,長寧心中堅冰難融,卻願意為曹彧打開一道縫隙。
接受他的好。
陸崢聞聲才回神,慌慌張張從馬背上下來:“見過殿下。”
長寧揮手免禮。
“殿下恕罪,二爺在長春苑惹下禍事,受了傷,我家世子正帶人過去,今日……今日怕是不能赴殿下的約了。”陸崢喉結動了動,偷偷抬頭去看長寧臉色。
長寧抿著唇沒說話。
身後響起兩聲馬蹄響。
不知何時,慕清彥已經掉轉馬頭,看著她的側臉。
女孩一顰一笑,或喜樂或失落,都在他眼中繽紛閃爍。
“殿下勿怪,”陸崢急道。
他一早就得了長公主的囑托,不能得罪長寧,也察覺到曹彧與長寧之間是互有情意的,眼睛一轉立刻添了句:“我家世子是很想來的,他還連夜為殿下的神駒挑選合適的馬鞍,還請殿下不要介懷,待料理了長春苑的事,世子爺一定入宮向殿下賠罪。”
是很想來的。
長寧笑笑,摸著馬鞍,“賠罪就不必了。”
“改日再見不遲。”她說。
“是,”陸崢松了口氣,又拱手:“世子爺那邊恐需要人手,小的就先告退了。”
長寧嗯了聲。
陸崢牽著馬退下,還不到馬場外便急著翻身上馬。
長寧則掂量著馬鞭子。
長春苑的禍事。
秦無疆可是長春苑的一霸,滿長安誰人不知,能惹什麽禍事?
便是有禍事,也是秦無疆闖禍傷人,斷沒有被傷的道理。
長寧不以為意,轉頭對上慕清彥一雙清澈見底的眸。
如今這賽馬,倒是只剩下她們二人了。
長寧抿唇。
也好,她倒正可以抽出機會,向慕清彥問問清楚。
她回馬,慕清彥似有覺察,頷首道:“殿下,去前面獵場可好?”
“正有此意。”長寧笑說。
此處是馬場中央,雖然今日玉山馬場不會再接待其他貴族,但畢竟人多眼雜,言行舉止都有不便。
“殿下狩獵!”有人傳令。
馬場裡立刻有人送上弓箭,還有護身的匕首等物。
長寧擺擺手表示不需要匕首,隻接過箭筒背好,手持長弓,策馬前行幾步。
慕清彥也沒有接刀匕,隻拿了弓箭。
另一側準備就緒,立刻放出了籠子裡的野物。
兔子山雞,甚至還有一隻白毛狐狸。
這是彩頭。
“殿下請。”慕清彥伸出手臂示意。
長寧點頭,率先驅馬追了出去。
身後自然有護衛相隨,但雪浪何等速度,突厥汗王寶馬的後裔,豈是凡馬可比的。
慕清彥也驅馬疾馳。
他的馬是遼東駿馬,高大威猛不輸長寧。
二人一前一後風馳電掣地奔出。
銀喬坐在馬背上看著,一瞬失神。
若非公主屬意睢安侯世子,這位遼東郡王倒是頂頂好的。
容貌本事都與殿下不相上下,也是天造地設。
“殿下,您慢著點兒!”銀喬催馬追去,可她當年雖跟著柳後學過騎馬,卻哪裡比得上長寧和慕清彥,很快就被落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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