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晟這等逆臣賊子,出言侮辱公主在先,還犯下這等滔天之罪,簡直可惡至極!朕真是讓他死得太輕松!”皇帝憤怒地一拍扶手。
眾臣低下頭,“陛下息怒。”
“朕怎麽息怒?!那宋宜晟在帳簿上作假,可見此事有詐,柳家謀逆一案,到底怎麽回事?”皇帝問道。
秦太傅越眾而出,正要開口,卻是鄭安侯搶在他前頭。
“陛下明鑒,宋宜晟所呈帳簿雖然有詐,但從柳家庫中搜出軍械卻是真,鐵證如山,根本不容他抵賴。”鄭安侯抱拳拱手。
皇帝臉色陰沉:“三位愛卿以為呢?”
成大人和康大人對視一眼:“這……”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秦太傅。
此時唯有將莫書翰的案子提出,方能與方謙所呈帳簿互為佐證。
但聽話聽音,這三位大人都是官場浸淫多年的老油條,經歷這麽多,還不能覺察聖意,可就白活了。
何況柳家已經死光了,就算翻案,也沒有人能繼續柳家的榮光,感激三位大人的恩典,反倒因此得罪皇帝。
這筆帳就是閉著眼睛都知道怎麽算。
兩位大人聰明的不再開口,而是將包袱丟給秦太傅。
反正秦太傅是皇帝的親舅舅,再怎麽樣,也比他二人適合開口。
“陛下,”秦太傅上前,遲遲沒有說出話來。
他身居禦史大夫一職十五年,從未徇私枉法過,如今,卻叫他怎麽開口。
“舅舅,”皇帝先他開口。
“從前你教朕君臣從屬,朕都記在心上,如今看來,卻是那柳一戰未嘗入心呐。”皇帝喟歎一聲:“枉費馥桐一番深情待朕,她的父親卻是要造朕的反,簡直可惡!”
皇帝拍案而起,眾人瑟縮。
秦太傅閉上眼:“陛下說的是。”
君臣從屬。
如今是天子枉法,他又能有什麽辦法。
息事寧人。
秦太傅憂心忡忡,怕只怕有人不肯寧人啊。
“陛下聖明,”一眾稱讚後,鄭安侯又越眾而出:“陛下,那方謙助紂為虐,蠱惑大公主,實為柳氏余孽,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皇帝眯著眼,“方謙,蠱惑公主行竊,居心叵測,簡直可惡,來人!”
他一聲長喝,震醒了長寧。
“慢著!”女孩子高聲,從九龍屏後走出。
皇帝臉色凝重起來,“長寧。”
“父皇。”長寧開口,幾步就走到了大殿前見禮。
“公主身體不適,還不扶公主下去休息?”皇帝突然開口喝令,本人也站了起來。
他威嚴不可侵犯。
“父皇,兒臣不信。”長寧盯著皇帝。
外祖父什麽絕境沒有經歷過,若真有謀逆之心,又豈會這麽輕易就放棄反抗。
而且外祖父精通兵法,在皇帝形成三路夾擊的包圍之勢前,早就應該覺察到才對。
覺察……
長寧猛地抬頭,眼中醞出淚花。
外祖父就是覺察到了。
覺察到皇帝調兵遣將,對他形成包圍之勢,覺察到滅門傾族之禍就在旦夕,這才要和她玩什麽遊戲,將她和柴房燒水的阿寧掉包,保她性命。
“兒臣不信!”
“你不信?你不信什麽!”皇帝惱火至極,他未曾想長寧竟然如此堅定地相信柳家。
柳一戰到底給她吃了什麽藥!
“來人!愣著幹什麽,大公主魔怔了,
還不把大公主扶回去!”皇帝已經撕破臉,要強行將長寧喝退。
君君臣臣,秦太傅會跟他講君君臣臣,但長寧可不會。
她要是把證據擺出來,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兒臣不信!”
長寧固執不肯離開。
內侍圍著她又不敢動手。
“外祖父忠心耿耿,絕沒有謀反之心,兒臣可以見證!”
“放肆!眾卿都能作證,柳一戰謀反,證據確鑿!”皇帝暴跳如雷,高呼:“把她帶下去!”
內侍一擁而上,長寧翻手一掌便擊飛一人。
“混帳!”皇帝勃然大怒。
禦前動武。
她是想造反嗎?!
長寧鎮定自若揮開內侍取出袖中所藏,莫書翰一案的證據單子:“兒臣有證據,一年前工部侍郎莫書翰所貪軍械便是受人栽贓陷害,請父皇傳工部尚書對質!”
“這點小案也要讓朕操心,刑部都是吃乾飯的麽?”皇帝怒罵。
康大人立刻上前:“殿下,殿下喲,您就別打擾陛下了,這案子您就交給下官……”
長寧冷冷瞥他:“交給你,你敢說莫書翰是冤枉的麽?你敢說柳一戰是冤枉的麽?”
她態度強硬,噎得康子明不敢說話。
皇帝也沒想到長寧行事會突然如此剛烈。
此前長寧一直善於隱忍,厚積薄發,但今日卻不知為何,竟同皇帝硬碰硬。
鄭安侯卻是大喜過望。
大公主說來尊貴,是先皇后留下的嫡公主。
但她所有的尊貴,還不都是來自於陛下的寵愛。
一旦失了陛下的歡心,她還有什麽?
沒有母親沒有兄弟姊妹,連外族都沒有,她根本就是一顆浮萍,沒人能做她的依靠。
她還敢頂撞陛下。
不自量力。
不,快,快些頂撞陛下吧。
鄭安侯笑容一斂,趕忙上前:“殿下快別同陛下爭執了,都是臣的不是,留下這方謙余孽,才讓他蠱惑了殿下,還請陛下速速誅殺此僚!”
殺方謙。
鄭安侯這是在火上澆油,故意逼長寧衝撞皇帝。
秦太傅立刻上前擋住長寧,低聲警告:“大殿下,不可衝動啊。”
長寧看了老太傅一眼。
她歷經一世生死,豈會衝動。
只是她此刻態度若是軟和下來,方謙就要為此背上逆臣的罪名壓上斷頭台了。
前世父皇對她萬般寵愛,長寧不信。
不信會因為這一件事就耗乾。
“父皇明鑒,”長寧提起裙子跪倒在地:“方謙冤枉,外祖父冤枉,莫書翰冤枉!”
她以一國公主之身替三人喊冤,已是最大的支持。
鄭安侯的臉也難看了。
他是知道皇帝對大公主有多好的。
長寧若真豁出去鬧,結果如何,還真未可知。
皇帝負手,氣得在大殿龍座前走來走去。
他在權衡。
鄭安侯眼睛一轉,上前拱手:“殿下,臣知道您感念柳一戰的養育之恩,但陛下終歸是您的生身父親,生恩如何不及養恩?何況,今後您的一切還不都是由陛下恩澤照料,陛下慈父之心,必定不會虧待殿下的。”
長寧臉色刷地一沉。
好他個鄭安侯,竟然知道提醒父皇她的處境。
的確。
如今的她初入宮廷,半點權勢也無,拚得只是皇帝的寵愛。
即便皇帝不肯由她,她也沒有分毫辦法。
誰讓她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幕後要柳氏一族性命的真正元凶,是皇帝呢。
她絞盡腦汁搜集的證據在頃刻之間失去了作用。
看證據的人成了罪魁禍首。
她的證據又有什麽用。
胳膊,是拗不過大腿的。
“沒錯,長寧,你還不退下。”
長寧咬唇,憤怒使她瞳孔放大,在瞬間漆黑如墨。
權勢。
果然,還是需要那登頂至尊的權勢。
唯有皇帝的寶座,才能助她為祖父伸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