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拉開房門,示意司儀官進來。
“奴婢叩見公主。”司儀官率眾入內,她身後還有兩個端著托盤的宮女。
春曉掃了一眼托盤,頓時臉色一變。
鑲彩貝的金鳳翹頭玉珠簾頭飾,正可以遮擋住額頭。
另外一個托盤上,放著一張肉粉色的絲帕,顯然是用來遮面的。
長寧臉上的紅斑太顯眼,司儀官怕有損威儀便做主取了這方帕子以免
皇家女眷出行,遮面也是常理。
只是……
“上下都遮著,怕是全長安城也沒有一個姑娘是如此裝扮的,司儀,真是難為你想出這樣的主意。”
長寧還坐在妝鏡前,正在往臉上撲脂粉,有半截屏風擋著,司儀只能見到她的背影,卻看不清她的模樣。
“公主息怒,一切都是為了皇家體面,還請公主委屈一下,早些換裝登輦,以免誤了時辰。”司儀官說。
長寧不語,自顧自地對鏡添妝。
“殿下,還請殿下配合。”司儀官請道。
“你這讓小姐怎麽配合?”春曉先替長寧抱了句屈。
遮一半的臉還可以說是美。
但上下都遮住,這跟讓長寧帶個面具出門有什麽區別。
是在說誰沒臉見人呢?
何況這樣的妝容出去,哪裡是幫著遮掩,分明是等著讓人瞧笑話。
但凡是圍觀百姓,能有幾個不好奇。
公主為何這幅模樣出行。
這分明是欲蓋彌彰!
“我家小姐若是穿這兩件出去,明天天一亮,所有人都該打聽我家小姐的事了。”木鳶剛進門,一見那東西就明白,心裡不平。
這些司儀官是怎麽回事,生怕別人不打聽嗎。
她們兩個伺候長寧久了,一時也改不了口。
而且長寧平素什麽樣如今還是什麽樣,也沒有讓她們改口稱公主或是殿下,所以這兩人到現在還沒有適應變化,一直以小姐相稱,何況,她們心裡早就將長寧當成小姐了。
莫家小姐的替身也好,什麽都好。
總之,長寧就是她們二人精神上的寄托。
“這本就是紙包不住火的事,殿下就別磨蹭了。”司儀官帶進來的一個老嬤嬤催促。
長寧放下梳子的手一頓。
這個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程嬤嬤。
當年也是她母后跟前的老人兒,前世也因此被父皇派到她身邊伺候。
這老奴忠心耿耿,為鄭貴妃鞍前馬後的,可報了不少信兒。
而且,正因為她的忠心,成了前世鄭貴妃派來“規范”長寧行為的得力人選。
甚至於,這老刁奴不知從何處得知,她是假公主的事。
自從得知她的“真實身份”,程嬤嬤便更加猖狂。
甚至在她不肯“聽話”時給過她一巴掌,還為了讓她裝病配合鄭貴妃,限制她的飲食,餓得她昏死過去三次。
前世成為掌權公主路上最初的苦難,多半都是來自於這位程嬤嬤的監視和折磨。
長寧下巴微抬。
前世鄭家倒下的那一刻,她親手操刀,將這老刁奴的狗爪子剁下來,還當著她的面喂了狗,以泄心頭之恨。
如今,她再次見到了程嬤嬤。
長寧笑容竟有幾分親切。
終於走到今天了。
皇城裡的那些魑魅魍魎,一隻隻地,又開始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如今的她底氣十足,可不像前世那麽畏首畏尾。
這些跳梁小醜,竟然還想在她跟前翻騰。
著實可笑。
“你這話什麽意思!”木鳶急了,“我家小姐……”。
“什麽小姐不小姐的,你們要跟公主進宮,就要守宮裡的規矩,
否則,可別怪嬤嬤我不講情面。”程嬤嬤冷喝。她算是宮裡的老嬤嬤,一句話氣勢不弱,倒把木鳶嚇得不輕。
“行了,快些收拾,耽誤了時辰,丟的還不是陛下的顏面。”程嬤嬤催促。
“你!”春曉也氣急出聲。
這分明是在嫌棄長寧丟了皇帝的臉。
“春曉木鳶,你們先退下。”長寧說。
兩個丫鬟走進內室,站到她身後。
“方才說話的那個嬤嬤,你進來。”長寧又道。
“老奴程嬤嬤,是先皇后宮裡的掌事嬤嬤,陛下派老奴來替皇后娘娘照顧公主的。”程嬤嬤揚著下巴,模樣倨傲。
顯然,憑借著先皇后身邊舊人的資本,她認為自己有資格“管教”公主。
“原來如此,那你更要進來了。”長寧笑說。
程嬤嬤不耐煩地舔了舔唇,一揮手,竟然示意外面的幾個宮女跟她一道入內。
長寧聽到動靜也沒有阻攔。
還示意春曉和木鳶拉開屏風。
她二人主動做事。
屏風撤去,程嬤嬤耀武揚威地抬著下巴,雙目卻在一瞬間睜大,瞳孔急劇收縮,驚恐的眸子裡映出一雙同樣犀利的黑眼珠。
那雙眼珠的主人坐在地上, 脖頸上的鬃毛濃密得像一隻小獅子,威風凜凜。
屏風撤掉,它看到一眾生人頓時站起身,脊背一躬,發出野獸般的吼聲:“吼嗚,汪!”
“啊!”一屋子宮女的尖叫響徹雲霄。
神吼受驚,咆哮一聲虎躍而出。
“啊!!”尖叫更加響亮,原本撐著規矩的宮女們也揚了手裡的東西,瘋了似得逃出們去,司儀官也不例外。
倒是程嬤嬤老邁,離得又是最近,非但沒能逃出去,還被神吼堵在屋子裡,成了唯一的獵物。
“天獅是我在戰場上撿的,它啊,從前都是吃人肉的。”
長寧依舊坐在妝鏡前添妝,一邊遞給木鳶一支碧釵,示意她替自己插好。
“不過跟了我以後,很少開葷腥。”長寧自顧自地說話。
程嬤嬤癱倒在地,聽著天獅越來越響亮的呼嚕聲,大聲哭求哀嚎:“公主……公主!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屋中忽然彌漫出一股尿臊。
木鳶解氣地哼了聲,就是一旁冷著臉的春曉也笑出聲來。
天獅如今隻認識她們主仆三人,除此以外的所有人在天獅眼中,都是入侵領地的敵人,此刻只要長寧一聲令下,它就會撲上去,撕碎程嬤嬤的喉管。
“咯噠”一聲,長寧放下胭脂盒子。
“喲,這不是母后生前的老嬤嬤嗎,怎麽嚇成這樣。木鳶,還不快扶程嬤嬤下去換身衣裳?”長寧笑說,“可別丟了我母后的顏面。”
春曉過來將天獅牽回去,程嬤嬤顫巍巍地站起來,連磨牙的力氣都沒有。
長寧卻站起身,走出內室。
程嬤嬤慌張怨恨的雙目在瞬間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