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門緊閉,連個守門的小廝都沒有。
路上行人婆娘卻不住圍著,對著沈家大門指指點點。
“就是這家的姑娘,與男人私會,真是不知廉恥。”有婦人罵道。
“哪個大家閨女鬧出過這種事,果然是商戶出身的賤皮子,呸。”
“哎哎,不是還有一個呢嗎,聽說還是和親哥哥搞到一起。”婆娘唏噓,一眾人都擺手攆她,一副受不了的模樣。
方謙心如刀絞。
是他荒唐,是他疏忽。
竟然讓一個女子承受這麽久的唾罵。
方謙站定,抓著腰間佩刀,咚咚叩門:“沈夫人,細柳營統領方謙,攜禮求見。”
沈家嘎吱一聲開了條隙,方謙肅容入內。
余下的消息就再不得而知。
沈家門口看熱鬧的雖然散去,但眾人的嘴卻不閑著。
“攜禮,那不就是提親?”慶安候府裡的丫鬟婆子們也不閑著。
“總比咱們那位只會一哭二鬧的強啊。”有丫鬟嘀咕,她臉上到現在還有宋宜錦讓人賞得巴掌印:“她倒是也想嫁了全個名聲,也得能啊。”
那可是她親哥哥。
長寧從她們身邊路過,耳聞沈方之事並無意外。
方謙為人忠誠,沈氏如此待他,他必不會辜負了沈錦容。
此時,長寧也算明白沈錦容此前冒失的原因。
男女情愛,真是世間最不講理的因果。
她從廚房取走一罐豬油,對於那些避著她的議論充耳不聞。
“周嬸兒,你收拾好了嗎,姨娘那邊兒催你呢。”
“這就來這就來。”周嬸兒腳不沾地兒的背著包裹從長寧身邊跑過。
女孩子一伸手,攔住了她。
“哪個姨娘?”
“善……善雲?”周嬸兒咽了口水,手不自覺地捶下去。
長寧眯眼:“清曙院。”
周嬸兒忙不迭的點頭。
清曙院原本有兩個廚娘,但她被調到晴暖閣時,顧氏正失寵,沒來得及補這個缺兒,至今都隻用著馬嬸兒一個人。
近日宋宜晟正為緝盜的事心煩意亂,顧氏怎敢以加個廚娘這種雞毛蒜皮的事煩他。
“馬嬸兒出什麽事了。”長寧目光一寒。
周嬸兒牙齒打顫:“她……她逃跑了,跟著那個依……依蘭。”
“不對。”長寧臉色冰冷,也不跟她廢話,將豬油塞給周嬸兒就往清曙院衝。
小廚房的住所,馬嬸兒的東西已經被人瓜分乾淨,長寧只找到幾件破舊的衣裳。
她面無表情,將衣服收走。
清曙院那邊,顧氏站在門前陰陽怪氣地唾了口:“果然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死了活該。”
長寧霍地抬頭。
顧氏一窒,想到宋宜晟的警告,也只是動了動脖子,扭身回了堂屋。
死了。
死了。
長寧攥著包裹出門,懷裡五枚銅板熾熱滾燙。
這五枚銅板就是馬嬸兒給她的買命錢。
買顧氏,買所有害她性命之人的買命錢。
那一晚,長寧整夜未眠。
她挑燈夜讀,宋宜晟收集到的那些資料不斷在她腦海中融會貫通。
此前研究機關術所產生的重重疑惑抽絲剝繭般解開。
前世宋宜晟能靠著這些資料將墨家機關術掌握得八九不離十,長寧重生歸來,自然不遜於他。
一整晚,她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
長寧站到窗前,
伸了個懶腰。 天剛蒙蒙亮,還帶著些許濕潤,她深吸一口,涼涼潮潮的空氣讓她精神幾分。
長寧踏出院門,晨起時,清曙院只有一個雜役丫頭彩月在院中掃地。
彩月看見她一怔。
長寧比了比唇角,招手示意她過來。
彩月是當日給她報信,還吃過她甜點的丫頭,兩人算是有幾分交情,彩月便四下掃了眼,丟了掃帚跑過來。
用午膳時,顧氏便陰沉著臉,蘭香也沒個笑模樣。
“這個賤人!”顧氏丟了筷子。
“姨娘息怒。”小丫鬟們溜溜地退下,只有蘭香給顧氏順氣:“都是仗著有梅香那個小賤蹄子幫襯,花穗才敢這麽放肆。”
顧氏咬牙切齒。
她怎麽也沒想到,是花穗同老夫人提的迎沈家女兒為妻之事。
“要不是路過的那個雜役丫頭多嘴,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闔府上下不得怎麽笑我!”顧氏罵。
她之前還幫著花穗除掉馬婆子,這不是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花穗是借此得老夫人歡心了,但顧氏卻被堵到現在。
還差點要堵一輩子。
她可不是想一輩子做姨娘的人。
“這賤蹄子跟梅香一樣蠢,看我怎麽收拾她。”顧氏咬牙切齒,吩咐下去。
花穗怎麽也想不到,她剛因慶功宴上的差事在老夫人面前得臉,就遭飛來橫禍。
“我待你不薄,你竟然敢下毒害我!”杜氏指著那碗被顧氏撒掉的甜湯大罵。
湯汁在地上呲呲作響。
花穗送來的甜湯。
“冤枉啊,老夫人,奴婢冤枉啊!”
杜氏驚魂未定,隻叫嚷著讓人將花穗杖斃。
“姨娘,姨娘您救救奴婢吧!”花穗不明情況,拉著顧氏裙角。
“娘不必動怒,這種賤蹄子打一頓買到妓寨就是了。”顧氏輕飄飄道。
很快,院子裡就響起了殺豬似的慘叫聲。
痛打,比被打死還要難熬。
花穗的尖叫逐漸奄奄一息,她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麽會落到這步田地。
她明明已經熬成老夫人跟前得臉的大丫鬟了啊。
她還替梅香報了仇。
為什麽會從雲端跌落泥沼。
妓寨,那可是供下等人消遣的地方。
她想伺候主子,但她絕不想伺候奴才啊。
“救……救命……”她虛弱地喃喃,卻渾身是血地被人丟到木板車上。
蘭香對她嗤之以鼻,隻說丟到城郊妓寨去。
花穗留下痛苦的淚。
她寧願死。
清清白白地死。
噗地一聲,她眼錢綴著幾根稻草的板車上落下一枚銅板。
花穗掙扎著看去,一張她不會忘記的臉出現在眼前。
“你讓人抓馬嬸兒頂罪時,可曾想過會有今天?”長寧淡淡道。
花穗瞠目結舌。
“這枚銅板,買你的命。”
長寧離開板車,她手心裡還有四枚銅板。
四條命。
她走在宋家的青石板路上,六月的驕陽曬得惱人,老天爺卻意外地灑下了一場小雨。
稀疏的雨滴洗去她心頭的不快。
長寧說過,她重活一世,是要讓別人不得好死的。
四枚銅板被她收起來。
此前花穗敢用馬嬸兒替澄玉頂罪,今日,她就要替馬嬸兒索命。
該死的,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