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晟心中警鈴大作。
盡管他一直覺得宋宜錦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演戲,是為了陷害報復莫澄音,但她演到這個地步,就讓宋宜晟不得不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侯爺,屬下看大小姐的樣子,不似作偽。”楊德海也說出自己的意見。
“我倒希望她是故意的。”宋宜晟長吐一口氣。
連他都能騙得動,他這妹妹也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不過顯然,宋宜晟現在是不信宋宜錦能想得這麽全面,有這種本事。
“大小姐的傷也的確是真,就算不是莫小姐傷的,怕也是柳家余孽作祟。”楊德海說。
宋宜晟和他的看法一致,認為宋宜錦的確是被柳家余孽襲擊,只是苦於沒有證據,不能大肆追捕。
“如果宜錦說的是真的,那這件事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宋宜晟按了按眉心。
楊德海垂頭。
證據都是他親自找的,所有的一切全都在說,晴暖閣那位就是莫澄音無疑。
“江湖門派有易容之說,會不會是……”楊德海提道。
“易容之說查無實據,更何況,”宋宜晟一頓,望向夜空。
“如果是你全家受難,你能在短短一個月裡平靜心情,蟄伏到仇人身邊為他效力,還事事周全,一直不動聲色嗎?”
楊德海垂頭不語。
“我不能。”說話的是宋宜晟,他目光陰沉。
“沒人可以的,侯爺。”楊德海道。
這樣的人,近乎妖孽。
而那柳大小姐的脾氣秉性他們都了解,雖然很聰明,但絕沒有這麽可怕的自製力和掌控力。
“是啊。”宋宜晟歎了口氣,聲裡說不出是失望還是輕松。
“所以只能是宜錦的誣陷,或者……”
楊德海抬頭看他。
“有人在幕後利用莫澄音,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宋宜晟道。
他在莫澄音這件事上下了太多功夫,這個方向是他的親妹妹指出來的,他從未掉以輕心過,但如此一來,他就沒有都少時間去追查真正的木生下落。
楊德海一凜:“侯爺的意思是?”
“會不會是有人在幕後設計,比如柳家余孽,他們故意派人行刺宜錦,釋放木鳶,還有春曉,引起宜錦和莫澄音的誤會,吸引我的注意力。”
宋宜晟多疑多智,竟猜想到的一個連長寧都沒有算到的情況,還具有一定的可能性。
這下,他更苦惱了。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為的是什麽。”宋宜晟猛地抬頭,伸手:“畫呢!”
楊德海匆匆抽出畫遞過去。
宋宜晟接來,背對著牆,徐徐展開……
長寧剛走出房門,迎面便撞見一道身影:“方謙,你怎麽在這兒?”
“我不在這兒,”方謙木著臉,透過木窗,他看到房裡逐漸蔓延開的火苗吞噬掉監管嬤嬤的屍體,徐徐轉頭看向長寧:“就不會看到你濫殺無辜了。”
長寧挑眉,回顧一眼,火光很快便會引來巡邏之人。
“先離開這兒。”
她率先翻身上牆,在官奴司守衛圍過來之前脫身。
方謙跟著她,表情陰鷙得能擰出水。
長寧帶路,來到客棧房間。
方謙掀開地板抽出那封留書,冷笑:“不必約見了,就在這兒說吧。”
“莫大小姐還要殺誰,方某人這就為您效力,宋宜晟怎麽樣?”方謙頗有些陰陽怪氣。
長寧看他,面無表情:“你殺不了他。”
“我是殺不了他!他是慶安候,身邊鐵甲衛各個難纏,而且我也不會殺他。”
方謙頗有些痛心疾首地看她:“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是想為沉冤者昭雪,恢復名譽,讓宋宜晟自食惡果。”
“我是和你一樣。”她說。
若單只是殺宋宜晟,她有的是機會。
她留著宋宜晟,為的就是替柳家昭雪,恢復她祖父的忠正之名。
“那你為什麽要濫殺無辜?官奴司的嬤嬤和宋宜晟能有什麽勾連!”方謙低吼道,眼裡噴火。
他沒想到。
沒想到戰場殺敵,英姿颯爽的女子殺起老弱婦孺來。
也那麽乾脆利落。
這一次,他卻在沒有戰場上那種驚心動魄的震撼,有的,只是驚心動魄的,心寒。
長寧知道,方謙還當她是莫澄音,因而不清楚監管嬤嬤知道何等重要的秘密,也不知道監管嬤嬤手裡握著多重要的證據。
時機很好。
她正要開口說明。
“老將軍說過,我們,是守護百姓的。”方謙虎目含淚。
他從沒想過。
有朝一日會為了替老將軍洗雪沉冤,而把屠刀伸向慶安百姓的脖子,收割百姓的生命。
長寧攥了攥拳頭。
祖父的話,她都記得。
但是經過前世那八年,她早已經放下這些原則,選擇了更適合她生存的原則。
那就是。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長寧閉上眼,心情說不上嗔怒或傷心。
此時的方謙,就像是八年前的她,她怎麽會忍心責怪曾經的自己。
她只是沒想到會有再面對從前的自己這一天。
方謙的話,就像對她殘酷手段的拷問。
她統禦大楚八年,抱著報復皇室之心害死了多少無辜性命,被天下臣民咒罵,是為禍國亂政之源。
而今重生。
上天大道讓她知道了她嫡公主的身份,或許,就是為了給她這個機會, 改變從前的決定,憐憫她的子民。
這個念頭在長寧腦中一閃而過,她木然的臉轉為平靜。
“老將軍一生奉行著這個原則,我也是。不過,我有自己的底線。”她說。
從今日起,亦為時不晚。
方謙錯愕。
“但這件事,我沒錯,她有必死的理由。”長寧亦道。
“你!”方謙攥拳。
長寧揚起下巴:“為了江山大業,可以犧牲掉一些人的性命,何況我有理由殺她。”她看著方謙,“這就是我的底線。”
“你這是自相矛盾!”方謙說。
“我有我的準則,為什麽要同你說?”長寧說。
方謙喉結動了動。
“我不需要同任何人解釋什麽。”長寧移開目光。
方謙自嘲地笑了,“是,是,是啊。”
長寧不再提及此事,而是從懷裡取出一頁紙來:“你把帳簿放哪兒了?”
方謙一見紙渾身劇烈顫抖,連生氣都忘了:“就是它,就是它!你真的拿到了。”
長寧噙笑:“沒錯。”
“好!我們這就上京。”方謙露出笑容。
“不是我們,是你。”長寧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