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前幾輪,這一回邕州城內守城兵卒的反擊力道其實並沒有強太多,可隨著‘交’趾軍將旗一倒,城牆還不住地在叫著“李富宰死了”,便是再篤定的‘交’趾兵,也已是被嚇出了一身汗來。-79小說網-!
軍心一‘亂’,‘交’趾的攻勢頓時萎了下來,三分力道的箭矢‘射’在身,也叫他們仿佛感受到了十分的痛苦,人人放慢了腳步,猶猶豫豫,不敢再前。
距離邕州南‘門’城牆四百余步開外,李富宰仰癱在地,頭暈目眩。
他左肩‘洞’開,前邊還擋著一個‘胸’口、肚腹漏著個大大的‘洞’的親兵。
李富宰全身是血,除卻血還有那親兵砸得糊爛的‘肉’糜,碎成糊糊的腸子、肚子、心肝脾肺。
他整個人被一根長箭牢牢扎在地,與那親兵一同串成了一串兩團‘肉’的串子,便是想要掙脫也脫不開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身旁的人四處逃竄,互相踩踏,並無人理會自己。
仿佛過了一輩子那樣久,周圍才漸漸平息下來。
‘交’趾帳無人見過‘床’子弩,更是無人見過‘床’子弩這最凶殘的八牛弩,四根長槍‘射’過來,不但‘射’死了數十人,還‘射’破了數萬人的膽,‘射’得滿營踩踏不休。
眾將不知道‘床’子弩‘射’擊的頻率,也不從知曉‘床’子弩的弱點,哪怕已經知道盾牌無用,還是只能瑟瑟發抖地躲在盾牌後頭。
躲藏得最好的譚宗隻覺得自己的膽已經裂了,正流著苦水,滴答滴答的,滲得他全身都是苦味。
好在他到底是‘交’趾軍副帥,過了一會,沒等到城的下一‘波’長槍‘射’下,終於回過神來,又抖著心把自己的膽子拚了回去,連忙掙扎著站起身來,指揮幾個兵卒去尋李富宰。
李富宰被釘死在地,滿身是血與碎‘肉’,臉與嘴‘唇’都蒼白無——耽擱了這半日,他盔甲裡頭全是自己流出的血,人也已經快要‘迷’瞪過去了。
譚宗急忙叫道:“太尉,今次不若撤兵罷!”
李富宰全身一時冷,一時熱,腦子卻還是有著七分清醒。
他雖然倒在地,看不清城牆下頭的情形,可城牆頭那空無一人的景況,卻是盡收眼底。
“撤……撤兵!”
他大聲命道。
原本以為極有氣勢的命令,出得口去,竟是又小聲,又弱氣,沒有幾個人聽清。
譚宗湊得近了,複又問道:“太尉,不若撤兵罷?!”
李富宰艱難地點了點頭。
按著此時的狀況,今日攻城已是無望,軍‘亂’成一團,絕無可能立在邕州城牆之,再兼他傷勢如此之重,還不曉得城複又什麽‘陰’謀詭計,暫時只能撤兵,下回再圖攻城。
撤退的號角過了好一會才響起來,‘交’趾兵攻城的時候如同‘潮’水一般往邕州城牆湧去,此時撤退,卻是更快,更猛,撒開了‘腿’腳往回躥,隻恨爹娘隻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邕州城牆的箭矢如蝗,收割著一條條‘交’賊的‘性’命,顧延章一面看著眾多兵卒往回逃,一面心可惜到了極致——
如果給他兩百騎兵,至少能叫這群敗兵再留下半數人頭!
然則南‘門’沒有王彌遠,沒有衛七,也沒有多余的兵卒,更沒有馬匹。
此時城牆之的守兵,沒有一個不是不是站了三天兩夜,能撐到此時,能將李富宰嚇跑,實在已是僥幸之至。
*
‘交’趾兵一退,南‘門’城牆之的兵卒們便一個個癱倒在了地,有些甚至連話都說不出聲,縱然肚子餓到極點,口再乾渴,依舊頭一歪,隨意靠在什麽東西頭,閉著眼睛睡了過去。
邕州城沒日沒夜的守城,這一回近乎全城出動。
至官員——眾官按著官銜站在城‘門’之,除卻留下了部分負責城運轉事務的,其余盡皆得城牆跟著殺敵,都監負傷,便換巡城甲騎,巡城甲騎死了,便換巡鋪,巡鋪沒了,再有兵卒,一個一個往頂,一個一個拿命往填。
下至乞兒好漢——哪怕平日裡‘奸’猾耍巧,懶散無用,這一回也個個湊到招兵旗下要應征,能城的跟著守兵一同殺敵,不能城的,便在後頭幫著搬運箭矢、拆房拆石、運飯打水。
城下一心,哪怕無論食水,皆已是按著家戶、人口來一一分派,雖說不至於餓死,卻連吃飽也不能,雖說不會渴死,卻是連多余的一口飲水也無。
縱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邕州城的百姓依舊只有很小的怨言。
片刻之前,見得‘交’趾兵已是要攻城牆,無數百姓已是聚在南‘門’城下,準備一旦受不住,便要跟著守兵一同巷戰,此時聽得人說‘交’趾兵退,不少人便搬了高高的梯子往外看去,跟著對下頭喊道:“‘交’賊撤了!!”
成千萬的百姓發出震天的歡呼聲,眾人又是哭,又是笑,仿佛再未聽到過這般好的消息。
顧延章聽得城下百姓的歡聲笑語,心雖然依舊高高懸著,卻是忍不住泛起了一絲微笑。
除卻他,城牆此時已經再沒有一個人站著,守城兵卒們個個東歪西倒地躺在地。
顧延章搭在城牆,遠遠望著‘交’趾兵倉皇而退,終於也慢慢地靠坐在了地。
——‘交’賊只是暫退。
城無論兵力也好、軍械也罷,盡皆已是山窮水盡。
哪怕剛剛是真的‘射’死了李富宰,也未必能把‘交’趾徹底打垮,只會換得一個張富宰、孫富宰,等到‘交’趾營緩過來,等到‘摸’透了城的情況,依舊會有下一回的攻城。
他心數了數去往潭州調兵的時間,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拳頭。
算今日,已是去了足足半旬……
不知道援兵能不能及時到得來,這一回的援兵,又能不能起得大用……
在滿城的一片歡騰之, 他心沉甸甸的,閉著眼睛想要稍微歇一歇,卻是怎麽也睡不著——
援兵,什麽時候才能到?
*
城牆殺聲一片。
不過隻停歇了三日而已,‘交’趾已是再一次開始攻城。
北‘門’不同南‘門’,城‘門’小,城牆也小,守起來相對容易,可一旦被‘交’趾兵得城,靠著兵多,一個接著一個開始近身纏鬥,卻是更容易被攻陷。
衛七早已卸了弓箭,手抓著重重的鐵錘,見得一個‘交’趾兵從城牆冒頭,便往對方頭狠狠敲去。
然而一敵十,又如何能敵得過?
‘交’趾兵源源不絕,城的守兵士卒,卻是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