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然被侍衛押入大殿,略掉所有人她眼裡只看見了慕容胤澤的身影,不知怎地腳下不聽使喚,她神色怔忡,微微頷首,不敢面對他。
慕容胤澤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幾日不見,她瘦如柴骨,臉色蒼白。昔日明媚鮮妍的容顏,如今枯敗成乾草一般,她躲避著他的眼神,可他的眼神在她身上片刻不移。
周逸文一怔,將神色掩映在暗中,看不分明。天寒地凍,她的身子凍得僵硬,她嘴角微抿,一言不發,他心中一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皇上看出她臉色不大好,側目望了慕容胤澤一眼,隨即冷冷道:“今日所有人都在此,你從實交代,到底受何人指使,來此有什麽目的?”
周逸然神色清冷,眼底毫無生氣,一旁是幕韶華,一旁是滇北王府,她忽的一笑,冷漠的看了幕韶華一眼,毫無血色的唇瓣開闔:“沒有人指使我,只是逃命中的我,碰巧遇到這個機會,那時......我想活!”
幕韶華懸的心終於落定,他深噓一口氣,繃緊的神經松了幾分,暗暗慶幸。
“沒人指使?”皇上冷聲:“為何此事這麽巧?滇北王府送來的人偏偏是你?”
周逸然冷冷一笑:“也許是上天的意思!”
“可笑!”皇上大怒,狠狠拍打大案。慕容胤澤忽的眉頭一皺看向皇上,隨即急忙看向周逸然微微搖頭,似勸她不要如此。
周逸然心口又痛了一下,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她知道她犯了死罪,皇上正在氣頭上,她微微睨了一眼幕韶華,勾唇:“回陛下,這一切沒有人刻意計劃,我當日與我母親還有妹妹一起逃命到滇北,因為慕丞相派人追殺,九死一生時我的母親為了救我,被那刺客一箭穿心!是周逸文將軍在刺客箭下救了我,我刻意隱瞞了身份。而當時陛下已經賜婚,真正的平遙郡主懷了身孕,王爺與少將軍並不知道我是慕雲汐,而我有私心,我一心想回來,為我母親報仇!”
滇北王爺神色一滯,默默不言,周逸文倒是一驚,她竟然沒有說是他拿她妹妹要挾,逼她來此,周逸然是在保護他們。
“報仇?”皇上將目光投到幕韶華身上,幕韶華心尖一顫,霎時剛才放下的一顆心,下一瞬又被緊緊吊起,他驚恐的看向她。周逸然波瀾不驚的眼底此刻平靜如水,她繼續道:“父親與四皇子交好,怎會讓我去三王府呢?”
皇上心思百轉,倒也覺得有理,滇北王爺周斌這人行事耿直,從不誆說虛言,而這周逸然與他所言甚是吻合,他並不震驚,隨即看向幕韶華:“慕丞相,你為何誆說你的女兒是重病暴斃,你何時派殺手去追殺她們母女的!”
其實皇上知道慕家大房太太與嫡女陸續死亡,一定是幕韶華做的。他原本充耳不聞,可是他甚至不惜買通殺手追殺到滇北,此事這般想來確實蹊蹺。
幕韶華正欲開口,周逸然倏然嗤笑一聲,搶言道:“因為母親知道他的陰謀!”
皇上肩頭一震,墨黑的眸子透出光,他喉嚨緊了緊問道:“什麽陰謀?”
她嘴角微揚,眼神繾綣:“慕丞相與四皇子串通卿本門,害死長公主,借我祖父之手,母親知道此事要揭發他,他便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她笑起來,幕韶華肩膀顫抖,拚命磕頭道:“皇上明察,皇上明察!臣沒有作出這等事,她一派胡言,誣陷臣啊!”
提到卿本門,和長公主,在場之人無不震驚。誰人不知,
這些年卿本門做了多少壞事,大太子暴斃,長公主之死,哪一件不是讓皇上龍顏大怒的死罪。 而今這個九五之尊,臉色已經更冷,此時,連周斌也深知這其中關系,不敢看向皇上那張可怕的臉。
周逸文一直頷首,卻不禁微楞,莫名就覺出點端倪,他輕輕苦笑甚是心疼她,事到如今她還要幫她的夫君做點什麽嗎?
皇上眸色深沉,一字一句道:“慕丞相與灝兒為何會害長公主?”
周逸然苦笑:“將死之人其言也善,皇上您知道嗎?長公主中了卿本門的毒,昏迷之前,其實那人並不想殺她的,那人想要得到太子玉佩的下落!而我的祖父已經製得了解藥,卻被人中途換掉,皇上徹查此事時,發現的藥渣中有害死長公主的藥材,將我祖父滿門治罪!而誰有本事將手伸到后宮之中!那個人就是皇后娘娘,那日是皇后娘娘的司藥婢女取的藥,可惜啊……”她偷覷了一眼常富德道:“她也只是個替死鬼!”
常富德在一側頷首,此刻卻眉頭緊鎖,將拳狠狠的攥緊,肩頭微顫。
話音剛落,她下頜一緊,被迫仰起頭。
“一派胡言!”慕丞相沒想到她說的這一切竟如此真切,他憤然起身掐住她的脖子:“你是故意要來害死我的!是嗎?”
慕容胤澤一個箭步上前,一腳將他踹開數米。周逸然渾身無力,跌入他的懷中,她已經好幾日沒見到他,他看起來也是如此憔悴。她眼眶一熱,慕容胤澤眼眶微紅,四目相對,周逸然眉眼暈出笑,她淚眼朦朧,這笑容在此刻狠狠的刺痛他的心。
“幕韶華,你在朕面前膽敢如此放肆!!”皇上豁然起身。沒人會懂,太子玉佩對他而言的意義,他將太子玉佩埋葬在先帝陵墓中,就是不希望他的兒子有一天為了得到這邪物而互相廝殺。如今還是因為太子玉佩,他此刻陰冷的目光深不見底。
“皇上明察啊!臣絕非與卿本門之事有關,更不會害死長公主!”幕韶華爬起來,撲通跪在地上。
皇上冷聲僵笑:“是嗎?那你為何非要追殺她們母女?朕並未下令要誅殺你的妻女!而這其中之事,她又怎會知道這麽清楚?”
幕韶華臉色蒼白,嚇得拚命搖頭:“不是這樣的,因為劉氏一族害死了長公主,臣怕劉氏連累到臣的仕途才派人去追殺她們的!”
周逸然嗤鼻一笑:“是嗎?父親?若僅僅如此,我與母親已經逃離慕府,逃離京都,父親是有多狠心,就因害怕被連累,便要如此追殺你多年的結發妻子還有親生女兒?若不是因為母親知道這一切,父親為何要下如此毒手,不惜買了殺手緊追不舍?!”她微微一頓,偏頭低聲笑道:“你死不足惜!”
幕韶華啞口無言,他拚命磕頭:“皇上聖明,臣沒有勾結卿本門!她一派胡言,我的女兒死了,我在府裡就看見她被打死咽氣了,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是鬼,是索命鬼!一定是來害我的!”他怕極了,他不知慕雲汐為何變成這般,他知道這不是慕雲汐,他的女兒絕不會說出這番話!
“是嗎?”尾音上揚,皇上心中最不可觸碰的便是卿本門與太子玉佩,如今卿本門追查多年無果,殺害太子和長公主的凶手還未找到,而這個慕雲汐一個將死之人怎會胡言,她是找幕韶華回來報仇的。
“來人,將慕丞相關押,朕在沒有查清楚前,慕府包括下人在內都不得離開府邸一步,這個消息不可走漏!”皇上冷冷吩咐,幾名侍衛上前領命。
慕丞相雙腿酸軟,關節變得僵硬,他啞聲哭喊道:“皇上明察,臣冤枉啊!”
皇上微眯雙眼,深吸了一口氣,歎息。良久,他緩緩睜開眼:“滇北王府不知此事?”
周斌回道:“臣不敢欺瞞陛下,慕丞相這事,臣絕不知情!”
皇上思忖片刻,如今內憂未平,卿本門亂黨還在作祟。滇北王鎮守滇北境內,外患不敢來犯,若是治了周斌的罪,怕是會添亂,他思慮良久,回道:“滇北王周斌,滇北軍少將軍周逸文,原本犯了欺君之罪,罪應滿門抄斬,但念在周斌多年來為我朝效力,征戰沙場,戰功無數,朕今日特赦,但罰二人三年俸祿,滇北王削去爵位,保留官職。”
“謝皇上開恩!”周斌跪在地上與周逸文一同行禮。
皇上轉頭看向周逸然,神色松了些。慕容胤澤站在她身邊,平日冰冷的眼底此刻眼眶泛紅,眸底柔情又不舍。
“來人,將慕雲汐關押回天牢!”皇上暗暗歎息,冷冷言道。
“是!”
慕容胤澤回過神上前攔住,周逸然卻躲開他的保護,徑直走到侍衛面前。
皇上怒斥:“澤兒!你要做什麽?”
他一怔,沒有想到周逸然會如此,看著她被侍衛帶走,他眼底光變得暗淡。
他怎麽會不懂,周逸然是為了他才說這番話,她到如此地步還是為他鋪路,她對別人狠,對自己狠,卻為了幫助他,性命不顧也要為他再做些什麽。
周逸然淡淡一笑,不知何時還能見到他。她轉過身那一刻,眼角流光滑落,她抿著笑,眸子越發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