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O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裡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晏幾道《臨江仙》
小山生在富貴家,為家中最幼,受盡寵愛。
小山在脂粉堆中長大,縱橫詩詞,風花雪月,飲酒作樂,無不自在。
小山家道中落,霎時窮困潦倒,被誣陷入獄。
小山寄托詩詞,歌詠太平,年邁古稀之際,內心一片祥和。
小山縱一生跌宕,然才華橫溢,遇見紅顏無數,無人不道其多情風流。
可每一場相遇,都是一次絕對。
有才華有故事的人多半愛酒,至少常喝,喝了酒,醉了夢,自然就能得到想要得到的無上仙境、極樂之地,心中的一切似乎都能得到救贖與撫平。
小山記得與小O初見時的模樣,女孩子笑起來很溫柔,嬌俏可人,身著水綠色的羅衣,繡了兩層心字,低頭淺笑。
當時他就想,許是女孩子也渴望著“一生一世一雙人”吧,愛情最古老的傳說,執子之手,當與子偕老。
他的內心,和小O好像好像。
水綠色的衣衫隨著小O撥弦的動作輕輕揚起,琵琶聲傳來,歌聲傳來,道不盡的思念,說不清的離愁,小O在思念誰,誰又在思念小O?風吹拂起她的青絲,柔夷微動,她臉上的神情,小山看不清,卻能猜到。
與小O一起的日子,是快樂的,她能想其所想,紅顏知己,也不為過。她能懂小山的詞,她能陪著小山說話,她能用那數弦琵琶道出小山的憂愁悲傷,她能明白傷心人自有傷心處。
小O與小山是很像的,小山的每一個紅顏,都是懂思念之人,都懂小山的情意和想法。
後來,小山試過做夢,夢見自己的身後有著高高的樓台,仿佛衝入天際,沒有盡頭,紅色的牆黑色的瓦,長長的柱子,關得緊緊的窗,以及,那鎖著的門。沒有盡頭的,就像愛情,沒有永恆,自古的美好也隻是安慰世人的傳說。
可有時小山又在想,酒醒了之後,低低垂著的簾子,不過是需要一個伸手掀開的人罷了,隔絕了外界,其實也很容易踏入外界,情意皆一樣。
早知去年春天便不與小O離別了,最起碼如今時節,還有人相伴左右,懂心之人,自也會懂這樣的好春光,可惜了。
如今的小山隻能一人站在春色裡,許是四處種了樹,花隨著風起洋洋灑灑地落下,胡亂撲到小山臉上,而他隻有一人,負手而立,寂寂寥寥,看著花離了枝丫,落下,飄走,融入泥土中。
如果小O在,多好。
天空下起了雨,細細的,像是專門來填補小山的內心,燕雙飛,燕雙飛,如果小O在,多好。許是春意盎然,自己卻孤身一人,不免淒涼了些,又許是,他的心裡又開始了千回百轉。
小山開始了細細的思念。思念小O,也思念很多很多紅顏。
小O,其實不單單隻一人的,有時候的思念,可以很多。
怎麽就是風流公子多情種了呢?
誰說遇見一人時,相伴遊湖時,不是真心以待,真心疼惜?
小山對待每一份情,都是真心真意的,只因他骨子裡就不是濫情之人。
明月相照的不只是一人如彩雲般的倩影,每個女子於小山而言都是世間難尋,獨一無二,皆是深情厚誼。
多少歌女夢寐以求的,不過是一場兩重心的愛戀,誓死相隨,白頭偕老,誰都不願孤身一人在這世間沉浮,終不得歸宿。其實小山又何嘗不是。
他在心底裡為自己認可的愛情砌了一座城牆,高高的,很寬很大,在這座城牆裡,有小O,有許多其他人,她們都被小山的這座城牆保護著,心疼著,珍惜著。
可是詩余作為一只在世間遊歷了幾十年的女鬼,仿佛更清楚地感受到:
城牆裡,還有小山一人。
他愛的,或許隻是愛情本身,他早就想好了一份愛情,為自己畫地為牢,甘願“作繭自縛”,求一生永恆。
詩余的冊子上,閃過一首“愛不成便活不成”的詞,悲愴眷戀,宛如一曲天上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