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殿下算了一卦,欲解此天象,需有所犧牲摒棄。”詩余轉而抬眼看付斜陽,說道:“自古世間萬物輪回,有其事道,有舍必有得,狠得下心才會得到想要的東西,天下無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之物。”
付斜陽垂眸,喝了一口茶,道:“個中道理我明白,說吧,需要我做什麽?”
“詩余,你終歸是神婆,既看透天象,怎麽解應是不難吧。”一直靜默著的蘇意忽然開口,涉及付斜陽,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只在旁邊看著,什麽也不管,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威脅之意,許是聽到那句“必有所犧牲摒棄”而心中生寒,話語也不免重了些。
“蘇意。”楚未晚本不想參與談話,卻聽蘇意此話,像是一定要詩余尋個辦法解決了一般的蠻橫,與天相對,必小心行事,楚未晚不想詩余因此而委屈了自己,不禁出言警告。
他一身寒氣逼人,桃花眼的眸光深邃不可忽視。
“無妨。”詩余衝著楚未晚笑了,似乎沒聽懂蘇意剛才話中深意,隻說道:“此事不難,找到根源,擺個陣,除掉困局便是。”
楚未晚與付斜陽對視一眼,便已知曉各自的想法。
“本就想帶著你去的,如今你這樣說,便更好了。”楚未晚拉著她的手腕,起身,邊說著邊往外走去,院子前辰巳早已等候在旁。
局面突然轉換得太快,詩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被楚未晚拉著往前走,她回頭,只見付斜陽起身,微微朝蘇意低頭,在說些什麽。
“我們也走吧。”付斜陽看向蘇意,眸光溫柔,輕聲說著。
冬日暖陽下,眼前的人一如往昔溫暖,蘇意忽地想起初相識,一場夜宴,她嫌無趣趁眾人不留意溜了出去,月下,一人站在橋上,看著湖底下的魚,伴著月色,聽到聲響,回過身來,見是蘇意,微愣,轉而便朝她笑了,眸光裡,也是這般溫柔清潤,正如最晴朗的夜裡,高高的明月,拂過心間,暖了一個寒冬。
蘇意垂眸,指尖微冷,她想起早前去普度庵探望蘇深深時,夜裡睡不著起身往院子裡逛,行至蘇深深房前,便見她坐在門前石桌上,月光灑下,清冷一片,深深的手裡,拿著一張紙。
“斜陽卻照深深院。”
紙上只有一句話,墨色濃烈,月色清淡,蘇意站在不遠處,約莫認得,那是付斜陽的字跡。
原來,付斜陽和蘇深深,竟如此情深義重,原來,不過是一場玩笑,她蘇意抓不住這樣的付斜陽。
詞中情愫濃,一句詞中意,蘇意如此聰慧,想不懂都無能為力。
蘇意深吸一口氣,閉眼,忍下眼眶中的泛酸之意,片刻後抬頭,看著付斜陽,說著:“好。”
以他們的身份,馬車也是極好的,裡面很大,擺著紫木小矮桌,座位鋪著上好的毛絨墊子,手觸碰上去,很是柔軟,桌上放著香料,在金色小鼎中冉冉升著,詩余也不認得,隻覺著此香頗有些凝神的功效,聞著倒也舒服。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女子,會騎馬的。”詩余靠在一旁,面對著蘇意,馬車內,只有她們二人。
蘇意笑笑,眸光淡淡,看向窗外,簾子隨著風飛“呼啦呼啦”亂竄著,發出響聲,可看蘇意的樣子,根本不想製止住這樣的聲音。
“在你眼裡,我是怎樣的女子?”
她接著說道:“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詩余一下子便笑了,“你既知我來自無方,便應該明白我並非像世俗的女子般循規蹈矩,
認準了是非情理便難以轉換得過來。” 她換了個姿勢,眸子清晰無比,似要把蘇意看透,“所以你倒不必長滿刺,我只是知道你不同尋常閨閣小姐,許是會騎馬的而已。”
蘇意收回目光,看向詩余,唇邊一抹笑,說道:“這幾日心情不好,也不是對你一人,你就別往心裡去。”
馬車出奇地穩,隻稍許有些顛簸,門緊閉著,可詩余卻能在蘇意的目光中,知道她是定格在付斜陽身上,那麽穩,那麽難以自拔。
“是因為付斜陽嗎?”
許是詩余終究不大相同,又許是她心中難受,蘇意第一次對人推心置腹,隱藏了許久,終究是忍不住,像那日在蘇府,她跪在地上,眼中不再是平平淡淡,有著倔強和堅韌地說出那句“誰都可以讓,除了付斜陽”。
對於蘇意而言,不能讓的,不是付斜陽的此後終身獨愛一人,不是共白首不負不離,而僅僅是,她蘇意心中的情, 對付斜陽矢志不渝的情意,消失不得,讓不得。
“詩余,我不知你懂不懂,我留在他身邊,為了有朝一日能親眼看到他奪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世上有太多齷齪肮髒的事情,他雖處事利落,但終究生性良善,有手軟,而我,可替他做了那麽事,免去很多的煩擾和傷害,誰奪他絲毫心血,我便毀其三千骨肉。”
誰奪他絲毫心血,我便毀其三千骨肉。
詩余第一次,聽到如此動情卻透著殘忍凌冽的情話,從蘇意口中說出,淡淡的,沒多少重語氣,卻偏生帶著能毀滅天地抗世間血肉的錚錚不屑,這是一句怎樣的情話,詩余忽地眸中微潤。
半晌,她開口,面上沒有表情,“即使,到最後有可能萬劫不複?”
詩余輕聲問道,像是試探,像是詢問,像是將那句決裂般的情話融入了生死尋常間的悲愴一樣,帶著不可逆轉的肯定。
蘇意垂眸,理了理衣裙,滿不在乎地說:“也不過是這樣了吧,神婆。”
連詩余都不知,何為萬劫不複,有著怎樣的煎熬,亦或怎樣的悲傷,而蘇意,根本不在乎。
愛一個人,愛到忘了自己。
詩余理解,卻不認同,這樣的愛情。
她把玩著桌上的小爐鼎,一開一合間,似乎覺得自己應該幫他們一把,微蹙眉,說道:“蘇意,你信我嗎?”
蘇意也算是熟悉詩余,知道此人一向隨性,自由不拘泥慣了,做事對人有她那套別樣的看法,有些事情,不管不顧,不會在乎別人的想法,而她這樣問,便是極為鄭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