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微雨紛擾,葉落滿山,楚未晚跪在五葉的床頭,垂著眸,一聲不吭,只在床榻邊上的拳頭捏得緊緊的,指甲陷入掌心,卻渾然不覺得疼。
五葉握住了小小少年的拳頭,似乎用盡了力氣,很是艱難,她扯出一絲微笑,被病痛折磨,五髒六腑都撕心裂肺地疼。
“阿晚要乖哦,師傅走了之後也要好好念書。”
少年依舊垂著眸,似乎不敢看這樣日夜相伴的師傅彌留之際,淚滴在眨眼間滴落,落在木地板上,瞬間成了一灘印跡。
他點點頭,依舊不出聲。
五葉了解他,嘴角的笑意很溫柔,那個小小少年終會長大成人,獨當一面,以他的才智能耐,定會有所成就的。
她這一生,也算是功德圓滿,只是……還是有了遺憾。
五葉想起那陣法中的粗糙漢子,有著一層胡渣,魁梧雄壯,連說話也很是渾厚有磁性,大笑起來,眼眸也亮亮的,他的感情也如樣子一般直接洶湧而至,濃烈得幾乎讓五葉招架不住。
可是武癡啊武癡,你我又怎麽可能在一起呢?五葉此人,最令人的敬佩的,是始終如一的理智,不曾感情用事。
理智得,可怕。
她說:“對不起,武癡。”這句話用盡了她最後的力氣,獨留一聲歎息,尾端兩字,卻在歎息中散作了雲煙,楚未晚聽得不清。
斯人逝去,獨留傷悲,一夢成殤,情難再續。
那日微雨落葉間,是終成一場空。
武癡不會懂。
他的一生,是為所愛的癡狂的人,無論是武功,還是五葉,他只會求不得愛難離,根本不懂,什麽是不應該。
“武癡,你是靈她是人,人靈殊途,永無法同歸。”
詩余開口說道,大致能猜前後因果,似是看不過眼,如此解釋。
武癡卻抬頭看詩余,“為什麽不可以,只要她願意,我可做守護之人,為刃破一切阻撓。”
他說得輕,卻情愫深重,作為神槍武魂,自當清楚動情會有什麽後果。
“可是,她不愛你。”詩余不是個心軟的人,局面已至此,沒有什麽是不得說的,有些事實,早些看清,是幸運的。
武癡的眼神,閃過撕心裂肺的痛,血紅的裂痕,那麽深,如同可刻在他心間一般。
“師傅一向是個理智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的人,她根本從一開始就沒給自己任何機會,試問,她又怎會愛上你,甚至為了你選擇留下。”楚未晚深知五葉的脾性,他說得狠,在那一刻,他想師傅也希望他說出實情,讓這個執著頑固的大漢,放下她來。
一時間,四周一片靜默,連空中的落葉也聽得分明,帶著蕭瑟恐慌的意味,慢慢靠近每一個人的內心。
許久,武癡站起身來,將鞭子細細擦拭了一番,重新收好,掌心撫摸著,鞭子上透入了他的溫度。
他瞥了一眼詩余,忽然說道:“神婆,你要陣眼,對嗎?”
一副談判的態勢。
詩余輕挑眉,等著他談條件。
“用陣眼,換我能和阿越一起離開。”
“你也要自由?”詩余笑了,抱臂,頗有些意外,“這法陣也太慘了吧,你們兩個都要走。”
阿越撓頭,“嘿嘿”地直笑。
武癡不語,只等著詩余的回答。
她反而沒有一絲猶豫,很快地點點頭,說道:“好啊,要走就一起走咯。”
得到她的應允,武癡瞬間側身,
把入陵墓的路讓了出來。 那條黑黑的不知凶險的路,通向不知名的盡頭,似乎沒有一絲預兆,就這樣呈現在他們跟前。
楚未晚抬腳要走,卻被詩余側身攔住,“你留在這,我和阿越進去就好。”
話音剛落,阿越便跳了起來,“要不,我留在這,你們進去吧。”
詩余瞪了阿越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要不,我帶武癡走,你留在這吧。”
阿越瞬間沒了聲響。
“不行。”楚未晚徑直越過她,隻留下兩個字。
剛走沒幾步,一旁的武癡便猛然看向洞口,沉聲道:“不必爭了,它自己出來了。”
詩余反應極快,一個箭步上前擋在楚未晚跟前,正對著入口,指尖執著一早準備好的黃符,念了個訣,手勢一動,與那迎面而來的陣眼之氣相衝,最終化作一道消失的金線。
“陣眼異動,如今入口處就是陣眼,快下手!”武癡是守護陣眼之人,自當熟悉,厲聲喊道。
楚未晚想要助她一臂之力,阿越卻一把拉住了他, 一臉嚴肅,雙眸緊盯著詩余,“你別去,否則會擾亂她的心神,屆時我們都得沒命。”
觸及她的安危,楚未晚的腳步生生頓住,眸子微眯,心中起伏難定,不可言喻。
她像一個將天下蒼生掌握在手裡的神,就站在那裡,在眾人跟前,黃符微動,冒出火光,拋出的瞬間形成一個結界,黃符貼在其中,鮮紅的符咒被絲絲縷縷的紅線環繞著,將他們盡數包裹在其中,她於懷中掏出一張被弄得皺巴巴的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急急忙忙攤開,一揚手,紙沒入入口內,入口瞬間發出強烈的金光,惹得詩余微眯了眼。
她指尖微動,唇邊喃喃,金光越來越近,結界上的黃符不由地飄動,紅線的光愈發刺眼,與金光形成了一道強烈的對比和抵抗。
“你們不能幫她?”楚未晚心疼,喝聲道。
阿越擺擺手,皺著眉頭,一臉的無可奈何,“我們本就生於陣中,可破不了這陣眼,否則豈會袖手旁觀。”
話音剛落,金光發出凌冽地幾乎要破曉的聲響,如同地獄來的魔咒,又似嬰兒的啼哭,亂七八糟交雜在一起,使得這天空的裂痕也像是相融了一般,整個天地晃動,似是要毀滅了一樣。
說時遲那時快,裂痕爆發,破裂了開來,形成一道極其奪目的光,瞬間擊向詩余,她面對著入口陣眼的金光,一時分不了暇。
裂痕的光逼近之際,卻見一人瞬間移動了身形,幾個大步走過去,擋在詩余身側,用血肉之軀,義無反顧,毫不留情地替她承受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徹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