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的院子因著主人被關押,定是無人於此,整個院子在這夜裡失了顏色,靜謐得可怕了些。
詩余料定如此,便不慌不忙地走去,也不用躲藏,輕而易舉便進入了蘇意的房中。
房裡黑暗一片,窗沒打開,外面的涼意進不了房中,倒是顯得有些溫暖,卻也悶得慌。
詩余走過去,伸手推開窗戶,任由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簾子上、地板上,照在蘇意梳妝台前的那一株鮮豔的梅花上。
紅色的梅,清新的香氣,是詩余熟悉的味道,她走近,低著頭,伸手碰了碰其中一朵的花蕊,這梅花,倒與蘇意極像,一樣堅韌不屈,一樣在寒冬中也不肯折煞了自己的驕傲。
詩余笑著縮手,認真起來,掃視了一周,四處翻了翻,卻沒什麽可疑之處。
微風吹來,將梅花吹落了幾瓣,落在銅鏡後的細小盒子中。
詩余的目光,卻剛巧隨著花瓣而去,畫了個弧度,落下。
她眯了眯眼,走過去,拂開盒面上的梅花,伸手拿起來細細地瞧著。
那是一個漂亮的盒子,有些小,卻精致得很,墨綠色的寶石緊緊鑲嵌於其中,在月光下,發出閃閃的光亮,像天上的星星,動人心弦。
她輕手打開,裡面的東西躍然於眼前,令詩余醒覺,眸中笑意浮現。
好一個蘇意。
這樣的人,亦正亦邪,不是絕對的好人,也不是絕對的壞人,有狠勁有謀略,聰慧至極,但同時卻並非心狠手辣之人,她懂這世上的兩種極端,偏生也是這兩種極端下衍生出來的品性。
這樣的蘇府之下,還能出這樣的人,著實令人費解,可不得不承認的是,詩余很是欣賞蘇意。
她伸手拿過盒子裡的東西,出了蘇意的院子,往回走。
越是入夜,便是越冷,風漸漸大了起來,吹起了地上的落葉,帶起一片塵埃,詩余出來時並不覺著有多冷,如今倒是後悔被披上一件鬥篷。
她的耳朵臉頰,被凍得通紅。
快步回到沉香院,卻見屋頂坐了一人,在漫天星光下,仰著頭,喝酒。
這次他反應極快,一聽到腳步聲,便望了下去,就見到詩余站在那裡,月光下,眯著眼看他。
詩余實在想念他的酒,左右看了看,從後頭搬了張梯子,也爬上了屋頂,踉踉蹌蹌幾步,接著倒也走得穩,在他身邊坐下。
“請我喝嗎?”她笑著,認真詢問道。
那人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通紅的臉頰,以及眼中貪杯的光芒,心底微動,似笑非笑的神情,把酒壺遞了過去。
他此次沒帶酒杯,卻帶了兩壺酒。
詩余看得清楚,知他有意前來等著自己,反而沒戳破他,反正酒是到手了,問那麽多也沒意思。
她仰頭便是一大口,喝得急了些,嗆到了,連忙扭過頭去咳嗽。
片刻回過頭去,便見那人深沉如墨的眸底一絲笑意。
想念多日的好酒,她確實急躁了些,也不惱,迎上他的目光,挑眉,笑道:“你這酒還是一樣的好喝。”
“你就不奇怪,那麽晚了我為何會出現在這?”
“那你也不奇怪,那麽晚了我上哪兒去了呀?”
男子輕笑,喝了一口酒,說道:“那個方向,只有蘇意的院子。”
詩余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便看得出,此人絕非等閑,不僅是他那衣裳是上好的料子,談吐舉止,身姿氣勢,皆非尋常人可比擬,
更令人心顫的是那雙眸子,精致非常的桃花眼裡,似乎醞釀著太多的謀略,可又似乎什麽也沒有,擅於隱藏情緒,將一切控於股掌中,這樣的人,與任何人相比,只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她並不奇怪他的這一句話,正如並不奇怪他的身份,以及他當初為何出現在這蘇府的屋頂之上,閑著飲酒。
“可找到什麽?”
這人,看來是十分了解蘇意此事的來龍去脈了,也同樣希望能救蘇意。
詩余從懷中掏出那小小的盒子,遞給他,也不加任何掩飾,說道:“這裡面是一道符,能強行中斷那個陣法,蘇意無意讓蘇深深死的。”
男子一副早已料到如此的神色,“嗯”了一聲,飲了一口酒,也沒接過詩余遞來的盒子。
詩余瞧著,便也把小盒子收起來,也一聲不吭地喝著酒。
夜空下,星河燦爛,縱使是夜晚冷風吹得緊,吹落了梅花,拂起了枯葉,詩余喝了不少酒,身體漸漸變得溫暖起來,臉頰的紅也散了不少,唇齒間盡是酒的香味,周圍也盡是梅花的味道, 相互夾雜著,是一種極大的享受。
片刻,詩余瞄了身旁人一眼,微微蹙眉。
那人察覺,左手頂住膝蓋,支撐著下頷,微歪著頭,問道:“想說什麽?嗯?”
夜裡屋頂上,風本來就大,他這一聲輕輕的詢問,低了嗓音,沉了情緒,飄散在風中,傳入詩余的耳邊。
“也沒什麽,就算我拿出這道符,證明蘇意也沒那麽狠心,可是她終究是對蘇深深下手了的,按照蘇正剛正不阿的脾性,定也不會輕饒。”
男子唇角微勾,桃花眼看著她,眸子映出她的模樣,以及她身後的一片閃爍星空,同以往漩渦一般深沉的截然不同。
“所以呢?”
他輕飄飄一句話,似乎沒懂詩余說這些的原因。
詩余撇撇嘴,挑眉,“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的,別裝,”說罷搖搖手中的酒壺,將最後一滴酒飲盡,攏了攏衣服,便起身要下去。
邊走還邊道:“能改變蘇正舉動的,唯有付斜陽。”
話音落,人也慢慢爬了下去,消失在屋頂上。
男子眯了眯眼,笑意深了些,一眼望去,梅花飛散,星空燦爛,這個夜晚,似乎不賴。
他們兩人都清楚,如今唯有付斜陽能力挽狂瀾,而詩余更是明白,此事,或許能得到那個神秘男子的幫忙,畢竟付斜陽於深宮中,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斷,那人一定不簡單,也一定,能把付斜陽帶來。
夜微冷,下了雪,詩余睡著前,不知是因著點上了爐子,還是喝了心心念念的好酒,總之,暖意洋洋,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