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顧玉青聞言滿面駭然。
那宮婢急著去行命,不敢多耽擱,不過一二句解釋,便急急離開,顧玉青卻是皺眉。
宮中牛乳有專人負責,每日都是卯時送進來最新鮮的,怎麽會長了蟲子!
給吉祥遞過一個眼色,吉祥會意,當即略略點頭,扶了顧玉青進了太后娘娘寢殿,便轉頭去尋太后宮中的宮婢閑聊。
在太后跟前,顧玉青自然是彩衣娛親,百般的哄她老人高興,被抓壯丁,陪著打葉子牌,直到輸了十幾兩的銀子,太后才含笑嫌棄道:“這個笨丫頭,可真是這麽多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一旁作陪的嬤嬤宮女就陪笑道:“顧大小姐若是有了長進,娘娘今日從哪裡回本兒!”
顧玉青湊趣,做出一副要哭的樣子,“原來我就是來給娘娘送銀子的,早知道,就躲起來好了,可憐我的銀子,今兒早起才裝的,還沒有焐熱呢!”
惹得太后一陣開懷笑,點著顧玉青的腦門子,道:“瞧瞧這丫頭的小氣勁兒,不過十幾兩銀子,就和哀家哭窮,還要躲起來,哀家可是準備了好東西給你,若你躲起來,這東西豈不是得不到!”
顧玉青嘟嘴道:“到底賠了十幾兩銀子!”
太后笑得合不攏嘴,“哀家送你的東西,可是幾十個十幾兩銀子都不夠!”
顧玉青聞言,當即眨著一雙澄澈如泓的眼睛,像小貓一樣朝太后跟前湊,“娘娘要給阿青什麽好東西?”
她憨癡的模樣惹得太后哈哈大笑,“瞧瞧我們這小財迷!罷了,誰讓哀家大方呢!”說著,太后便對身側的宮婢道:“去把我昨兒挑的那東西給她取來。”
宮婢得令,應聲而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用一個紅漆木大托盤端了一個玉白的匣子進來,直捧至顧玉青面前,屈膝遞上。
顧玉青伸手將其取下,捧至面前,偏頭看向太后,太后以目示之,“打開看看。”眉眼間的笑容,慈愛滿滿。
顧玉青便將那玉白匣子放置身側桌上,素手翻飛,觸動機關按鈕,其上的鎏金頂蓋“啪”的一聲彈開,露出裡面東西。
是一套珊瑚紅的首飾流蘇步搖手鐲耳環樣樣皆有,光澤奕奕,卻不像是鎏金那般刺目,略略暗啞的光澤昭示著它比金銀更加貴重,一眼看到那頭面上的牡丹花樣,顧玉青登時心中一怔,抬眸看向太后,滿目晶瑩,“娘娘,這使不得……”
這套牡丹花樣的首飾,是當年太后及笄禮上,還是皇子的先帝所贈,當時一度被傳為佳話。
那個場面,雖不及她的及笄禮勁爆,卻也相差無幾。
太后就笑,“有什麽使得使不得的,這東西,哀家如今是再也戴不得,留著不過是落灰,你正是花一樣的年紀,這樣鮮豔的東西,合該你用。”
說著,太后抿了一口茶,又道:“當日你及笄禮,哀家就想送這個,只是翻來翻去沒有尋到,還當是自己哪日手松給送了出去,偏巧兒昨兒給皇后尋生辰禮,就看到了它。你安心收著,等到和煜兒成親,進宮敬茶那日,歡歡喜喜的戴來給哀家瞧,就算是對得起哀家的心了!”
顧玉青含淚點頭,“阿青謝娘娘。”
太后卻是歎息一聲,搖頭道:“可惜……可惜你母親那裡,哀家還沒來得及給她更多……”
提及顧玉青的母親,太后神思憂傷,竟是有些緩不過氣來。
顧玉青聞言,心頭震動感動之余,又有驚疑浮上……太后娘娘對母親,怎麽就有這樣深厚的感情,瞧太后悲傷的樣子,不知道就裡的,還當她是在思念亡故的女兒。
女兒?
連顧玉禾的真實身份,都能是蕭煜的異母妹妹,宮中公主,蕭恪的真實身份都能是她的小表弟,祁北姑蘇家唯一的血脈繼承人,那母親實則是太后娘娘的女兒……
思緒及此,顧玉青心頭登時一跳,忙暗暗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母親怎麽會是太后娘娘的女兒呢!
可越是搖頭,心裡的那份疑惑反倒是愈漸清晰。
母親亡故之時,她雖只有八歲,可自那之後的事情,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母親下葬那日,太后甚至親自前來赤南侯府。
雖她隻把自己關在了母親的房中,除了貼身嬤嬤外,不許任何人進入,無人知道她在母親的屋內到底做了什麽,可卻是足足待了一個多時辰。
出來的時候,雙眼紅腫淚流滿面,人已經幾乎歪倒在身側嬤嬤身上。
當時人人隻說,赤南侯府榮耀無上,卻無人細想這些。
而她,因著父親霍然撒手,一切不管不顧,也忙的腳不沾地,一頭亂麻,根本無心更無力去顧及太后的反應,是不是正常,是不是過度。
現在猛然回憶起來,才驚覺不對味。
再之後,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太后對她的好,都遠遠超過了宮中任何一個她的皇孫皇孫女。
前世也好,這世也罷,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卻從未敢動這樣的念頭。
若非顧玉禾的身份、蕭恪的身份太過令人震駭意外,她至今也不敢不會朝這個方向去想。
念頭已生,便如春草,在她心頭瘋狂的扎根生長。
摩挲著身側的白玉匣身, 顧玉青羽睫微顫,看向太后,嘴角微翕,終是鼓足勇氣,道:“母親在的時候,時常和阿青說,娘娘待她,猶如生母。”
一語落下,顧玉青心頭砰砰砰的劇烈跳動,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太后,氣息就像被凝結,冰凍在那裡。
不會呼氣,也不會吸氣。
太后聞言,悲憫猶如浪濤,頓時鋪墊蓋地,席卷而來,雙眼一瞬間被熱淚充斥,長而卷翹的睫毛一抖,滿眼熱淚便兜不住,撲簌簌滾滾而落,顆顆豆大,卻是無聲愕然看向顧玉青。
顧玉青看的心頭大震,一顆心,越發跳的激烈,捏著絲帕的手,不知何時,冰涼沁骨,顫抖不能自已。
她的猜測,會是事實嗎?
太后嘴角顫抖,眼底情緒猶如軒然大波,正欲說話,外間突的響起宮婢請安的聲音,“公主萬福。”
跟著便是一陣仄仄腳步聲逼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