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一眼看到顧玉禾枕頭底下露出的小半個大紅色磨砂封面,顧玉青卷翹的羽睫微動。
“既是疼成這般,明日端王府的宴席你就不要去了。”顧玉青狀似關心的說著,眼睛一瞬不瞬看著顧玉禾。
腹中撕心裂肺的疼痛讓顧玉禾滿床打滾,可饒是如此,顧玉青還是敏銳的發現,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正在打滾的顧玉禾脊背猛地一頓,打滾的節奏慢下一拍。
心中冷笑漾起,顧玉青不動聲色繼續說道:“且不說你才十歲,大家都知道你不耐熱,縱是不去,端王妃也斷不會和你計較的。明日去了端王府,我親自去和端王妃賠罪,你安心在家養著。”
顧玉禾忍著腹中絞殺一般的疼,扭臉拽著顧玉青的衣袖,顫顫巍巍說道:“姐姐……阿禾要去,阿禾不能……不能給姐姐添麻煩。”
好一個體貼的妹妹,顧玉青眼中寒光一閃,轉瞬又是一片平靜。
“這有何麻煩,端王妃一向寬容大度,怎麽會和你一個十歲的孩子計較,你且安心就是。”顧玉青拍著顧玉禾的手背細細說道。
顧玉禾大口喘著氣,分明是疼的死去活來,卻偏偏執拗道:“姐姐不必再說,素日不能為姐姐分憂家務,阿禾已經心下不安,這種事上若是再給姐姐添憂,阿禾當真是沒臉活著了。”
“再說,大夫也說了,我無礙的,不過是著了些涼,喝些熱水就好了,哪裡就能疼到明天呢!”
顧玉禾疼的倒抽冷氣,每說一個字,都仿佛要用盡她全身的力氣一般,話一說完,立刻弓著腰癱在那裡。
顧玉青掃她一眼,故作生氣的喝道:“縱是疼不到明日,可必定也是要鬧到半夜,一宿不得安睡,明日怎麽還能再去參加宴席,這不是折騰自己的身子嘛,不行!”
說罷,顧玉青起身,“不必多言,就按我說的來。”丟下一句話,甩身離開。
她對顧玉禾的耐心實在有限,縱是裝模作樣,她也不願再在顧玉禾的屋裡多待一刻。
一出了門,迎面撲來初夏夜裡含著花香氣的清新空氣,顧玉青長長一個深呼吸,覺得舒服了很多。
當時金桔稟報說顧玉禾單獨收到帖子的時候,顧玉青心下便起了疑惑。
就連尋常的名媛貴女給赤南侯府發帖子的時候,都不會單獨給顧玉禾另發一份,更何況是堂堂端王府的正妃,又怎麽會做這樣自損身份的事。
事出異常必有妖。
心中有疑,顧玉青便安排了這一次在顧玉禾甜湯中下藥來試探她。
原本試探顧玉禾的法子有千千種,可顧玉青卻覺得只有讓顧玉禾吃些苦頭,她心中的悶氣才能略略散去一些。
果不其然,縱是疼的連氣都上不來,她都要堅持去端王府。
若非端王府有什麽重要的人等著她見面,何須如此!
心中猜測得到證實,顧玉青一路回到桐苑,步伐極是輕快。
這廂顧玉青安心入睡,可在鎮國公府的董雪儀卻陰沉著臉坐在鎮國公府老太太下首,低頭垂眸,眼中盡是厭惡之色。
地上跪著一個黃杉姑娘,長得還算柔媚,卻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濃的散不開的庸脂俗粉氣。
鎮國公府老太太指了地上的女子對董雪儀說道:“你是浙哥兒的正妻,如何處置她,自然是你說了算。”
老太太話音落下,坐在董雪儀對面的宋浙立刻提了一口氣朝董雪儀望過去,滿目祈求。
這黃杉女子姓蘇名婉,
是京都明月軒的頭牌姑娘。 本來官宦人家的男子尋歡問柳也是常事,民不告則官不究,已然形成風氣。
可宋浙偏偏是對這蘇婉動了情,幾個月前替她贖了身後一直養在外面,權當外室。
也不知是那個嘴上流膿的說漏了嘴,風聲傳到了老太太耳朵裡,老太太當下便命身邊的貼身嬤嬤將蘇婉帶回府裡來。
此時蘇婉跪在地上嚶嚶哭泣,時不時一雙含情目悄悄朝宋浙溜上一眼,一副欲語還羞泫然欲泣的樣子,看的宋浙心疼的要命。
董雪儀聞言,看也不看宋浙,冷著臉說道:“若是尋常人家女子,喜歡的緊便接回來抬作妾室,我定不多言半句。可她是明月軒的頭牌,京都子弟誰人不識,若是真的把她接回府中來,只怕鎮國公府的門楣都要被口水淹了。”
言下之意清清楚楚。
宋浙登時臉就沉了下來,可當著母親的面又不好發火,宋浙隻好對老太太說道:“她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母親怎麽也要看您未來孫子的面子。”
老太太“呸”的一口啐到宋浙臉上,氣的渾身發顫,“沒廉恥的東西,庭哥兒才是我的正經孫子,她一個下作的娼婦,什麽醃臢物,腹中的孩子也配是我鎮國公府的孫子!”
當著董雪儀的面, 宋浙登時沒臉,訕的面上一陣發紅。
雖然心頭盛怒,可老太太到底不願在兒子面前做這個惡人,打發一個娼婦是小,母子離心可就不值當得了。
心思使然,老太太又將山芋扔到董雪儀手中,“你發落吧。”
董雪儀明知老太太自私,自己不肯得罪兒子,這惡人卻讓她來做。只是此時董雪儀早就對宋浙涼透了心,倒也不怕做這惡人。
抬眼迎上宋浙虎視眈眈的眸光,一副她若敢動蘇婉分毫,便絕不輕饒她的樣子,瞧著這樣的宋浙,董雪儀嘴角忽的露出一抹冷笑,張口說道:“拖出去,杖斃!”
幾個字,說的乾脆利索。
老太太聞言閉了眼,算是默認。
立刻便有粗壯的婆子上來拖蘇婉。
蘇婉嚇得花容失色,跪著挪到宋浙腳下,抱著他的腿哭到:“爺救婢妾啊!”
宋浙本被董雪儀的話驚得一怔,直到蘇婉要他的腿他才回過神,立刻謔的起身,指了走上來的婆子破口罵道:“滾!誰敢動她一下,看老子不扒了誰的皮!”
老太太眼皮一跳,睜眼朝宋浙看過去,“逆子,你要反了嗎?”嘴皮一陣發抖。
她雖不直言如何處置蘇婉,但這件事上,卻也斷斷不會由了宋浙的性子去。
宋浙一向孝順,前一瞬還暴跳如雷,可和老太太說話時卻又放下聲音來,“母親,兒子是真心愛慕阿婉。”
宋浙說話時,忽的簾外人影一晃,接著便傳來“哐當”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音。
“是誰?”老太太不禁皺眉朝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