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儀器室門口，馬瑩叉腰而立，腦袋如不知疲倦的鍾擺般晃來晃去，高聲指揮著:“趙寅你和薑磊，你們兩人下樓慢點啊，別磕著器材！哎，老師是怎麽分的組，把你倆弄一起了，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杜凡，你們組沒拿塔尺！…蘇蘇，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聽歌?你倒是搭把手啊，幫紀騰抬抬腳架。…李周同學，你能不擺張臭臉嗎，跟誰欠了你八百萬似的！…小方，你是不是眼神有問題，你們組李周剛剛取上器材了，你還來要！…老霍，你倒是快點走啊，人別的組都領完了，你這樓梯還沒爬上來！”

　　樓梯處，王時飛從霍元勤身後鑽出，邁開大長腿幾步竄上來，嬉皮笑臉的湊到馬瑩跟前說:“報告領導，我本子落儀器室了。”

　　馬瑩飛起一腳踹過去，訓斥道:“趕緊拿！丟三落四的，你怎麽不把自己丟了！”

　　王時飛並不生氣，拍拍自己右屁股上的大腳印，諂笑說:“小馬哥，他們都說你吃槍藥了，今天火氣好大啊。我猜你肯定有情況。看在你內分泌水平不正常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啦！”

　　馬瑩臉一拉，吼道:“滾！”

　　王時飛哈腰點頭:“嗨！”

　　王時飛展開修長的雙臂，裝模作樣地翻騰著下樓梯。差點同正在上樓幾乎佔了一半空間的霍元勤相撞！幸好他夠靈巧，扶著欄杆避了過去。

　　天天打太極的霍元勤自己也搞不清楚，身體為何越發肥碩，他倒也不介意。卸任班長後沒什麽操心的事情，心寬體胖用在他身上真是不為過。

　　他不緊不慢地走進屋裡，輕松地扛上儀器，到門口時見馬瑩還氣呼呼的，憨厚地笑道:“別這麽凶，氣大傷身。”

　　“老霍，你現在是清閑了。猴子老好人一個，壞人都是我當了！”馬瑩邊說邊將器材室的門鎖好。

　　“都是職責所在。我呢，閑人一個。”

　　“嗯。”馬瑩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你可是個神人，從沒逃過課，從沒掛過科，從不玩遊戲，春夏秋冬從來隻穿一款鞋！”

　　霍元勤側頭看看自己黑色的布鞋，知道馬瑩並無惡意，了然一笑，“穿習慣了，就覺得它舒服。”

　　“你們組怎麽就你一個人來，這經緯儀還挺重的。我幫你抬吧。”

　　“謝謝，不勞你。我這兩百多斤還能頂點用。”

　　“等下測量過程還不定出什麽么蛾子。你瞧瞧一個個那興奮勁兒，要是弄壞了，老師鐵定拿我是問！哎，我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是患得患失的。脾氣也暴躁的很！”

　　“無為則無心，無心則無欲，無欲則無求。”

　　“老霍，回頭把你那些什麽老子莊子孟子的書，借我看看吧。我也修身養性一下。”

　　“好。”

　　周二下午的測量學課，系裡三個班的人全散了出去，校園裡隨處可見鼓搗儀器的學生。

　　林西、李周、方明明、辰心欣、封滕、唐倩倩分到了一組。李周任組長。

　　封滕在選取控制點。李周和方明明在安裝調試儀器。唐倩倩負責立杆。林西主要是做記錄。辰心欣暫時沒有具體安排，她摟著林西的胳膊，頭靠在林西一側的肩膀，整個人就那樣賴賴地掛在林西身上。

　　“心欣，你腦袋好沉啊，壓得我肩膀都快麻了！”林西笑說。

　　辰心欣抬起頭，無辜地看著林西，“你嫌棄我了?”

　　“要不你減減肥吧?”林西試探性地提議。

　　沒成想，

辰心欣卻答得痛快，“好呀！”　　林西一喜，“嗯?今天太陽估計要打東邊落下去了。”

　　辰心欣吸口氣，努力往回收了收肚子，鬥志昂揚地說:“我最近都在吃素啊，很少吃肉了。我真的在努力減肥！”

　　林西好笑，“你啊，先把奶茶、飲料斷掉，喝白水。還有那些巧克力、威化餅、薯片、蛋黃派等等等等，統統都要戒掉！”

　　“那還不如殺了我。”辰心欣頓時泄了氣，肚子上的肉又鼓起來。

　　林西輕輕搖頭，“算了，不難為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

　　“你看，你就是嫌棄我，嫌我胖。我好傷心呢。”辰心欣嘟著嘴道。

　　“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會撒嬌了啊?聲音也嗲嗲的。”

　　“哪兒有。我不過就是台灣綜藝節目看多了。嘻嘻。我去幫忙立杆哈，讓倩倩休息會兒。”

　　辰心欣胖歸胖，可是腿腳卻利索地很。她替換了唐倩倩後，激動地跟林西揮揮手。

　　“哎?那誰你別動！杆不直，嚴重影響角度的測量啊！別動！”李周莫名火起，朝著遠處的辰心欣大喊。

　　辰心欣的笑容一僵，身體也定住了，眼神委屈地看向林西。

　　“周哥，有話好說，別這麽衝。”方明明打著哈哈。

　　“我態度還不夠好啊！這是團隊合作完成的事，能別嬉皮笑臉的嗎！”李周說完，扭頭白了方明明一眼，手下沒扶穩，儀器動了。他憤憤地一拳砸到三腳架上，“靠！這半天白忙活了！”

　　方明明當下一驚，趕緊去看拳頭砸過的地方，“哎呦呦！幸好這玩意夠結實。周哥，你別這麽沒理智啊。這是公物，壞了可得賠！再說，跟它較勁，你手不疼啊?”

　　“賠就賠！誰怕誰！”李周說著，撿起自己腳底下的背包，臉色陰沉地說:“我回宿舍了。你們看著弄吧！”

　　“你可是組長啊！你不在我們怎麽弄?”方明明喊著，李周卻完全無動於衷，大踏步地向前走著，頭都沒回。沒了主心骨，方明明一屁股坐到地下，喃喃自語道:“真是的，這麽任性，師傅怎麽看上他了呢?還不如我大哲哥人好！來一趟學校都不忘給我帶好吃的。哼！改天，我讓師傅甩了你！”

　　林西在旁，一直沒說話。她默默地走到儀器前，耐心地重新做校對。

　　唐倩倩為人內向，少言寡語。又因為和別的班住在一起，平時與大家的關系都不是太近。剛才吵吵的整個過程她和林西一樣，都沒插話。這會兒看林西調試儀器，她主動走上前，接過林西手裡的本子，聲音細細地說:“我記錄吧。”

　　方明明一看兩個女生主動請纓，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什麽，他趕緊站起來，屁股上的土都顧不得拍，“我去叫瘋子回來。哎，他剛才就不該跑別的組當好人去。”

　　“沒事，杜凡那組人少，別叫了，就讓他在那幫忙吧。咱們人手夠了。”唐倩倩說。

　　方明明習慣性地摸摸自己的光頭，討好地說:“行！都聽你們的。我給你們打下手。等出報告時，咱不寫李周名字，看他還敢再撂挑子！也不寫封滕，讓他叛變！”

　　林西和唐倩倩交替著，配合默契。

　　“小方?”

　　方明明飛快答:“我在，林西姐，請吩咐！”

　　“你去換一下心欣吧。讓她也操作一會兒。”

　　“收到！”

　　不一會兒，辰心欣癟著嘴，悶悶不樂地走過來，到了林西跟前就開始訴苦，“我有名字的好吧，什麽那個誰！”

　　林西安慰道:“好啦。人都走了，別生氣了。咱不跟他計較。你趕緊觀察下，等會兒咱們換場地了。我去替下小方。”

　　交接了尺子，方明明還站在旁邊不走。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見並沒有什麽離太近的人。背對著林西，頭歪道一側說:“林西姐，我告訴你個秘密啊。上次把那個男生私下揍一頓的這事，是瘋子找人乾的。你別看他平時悶不出溜的，下手狠著呢。關鍵他還什麽把柄都沒落下。黑鍋都是紀騰背了。為了個連前男友身份都沒承認過的女生，值得嗎?”

　　“你也有份吧?”林西手下穩穩地扶著標尺，聲音也穩穩地。

　　方明明頭皮發緊，沒想到林西如此聰明，他回想著自己剛才的話，沒漏洞啊。怎麽就一下被猜著了呢?

　　“以後少參與這些事情。”

　　方明明乖乖地點頭，“哦。你別跟我師傅說啊，要不她又該罵我了。我不想讓她生氣。”

　　“不會。”

　　“她，她和周哥是不是鬧矛盾了?要不然周哥那麽大脾氣?”

　　“明知故問。你應該比我清楚吧。”林西面無表情地說。

　　“嘖。呃。”方明明心虛地閉嘴了。他想起來了，就在剛才，他說漏嘴了。不過，他心裡卻美滋滋的，他覺得他優秀的成佳佳師傅就該同樣優秀的許哲才般配，所以在拆苦命鴛鴦這條路上，他樂此不疲。

　　成佳佳整個下午都沒狀態，打小跟著老爹下工地，對這些儀器她再熟悉不過，可她就是不上手調試。沒辦法，杜凡才請了封滕過來，她就更懶得靠前了。

　　周一早從家回來，直接去教室上專業課。她好心好意給李周帶了一份他喜歡吃的豬蹄，可李周看都不看，直接甩了張冰霜臉。成佳佳知道他多少受了點委屈，便主動哄他。可他還是故我，一整天下來， 成佳佳口乾舌燥，李周愣是一句話沒說。

　　擱在以前，成佳佳才沒有耐心去哄人，可這次，她怕了。不為別的，她不想讓那個人看輕，她要讓那個人看看，她的選擇沒錯！

　　可李周這個脾氣，哎！她連著兩天愁雲密布了。

　　“我是鐵臂阿童木哪吒金剛葫蘆娃，我是鐵臂阿童木哪吒金剛葫蘆娃......”方明明哼著小曲轉悠過來了，猛得從成佳佳身後拍了下，“師傅！”

　　“啊！”

　　看著成佳佳驚嚇不已的表情，方明明樂了，“想什麽呢，傻不愣登的。”

　　“沒。”成佳佳無精打采地回，完全不似往日面對方明明時的囂張跋扈，“你來幹嘛?”

　　“我們組都收工啦。我來叫瘋子回去幫忙搬儀器。都是女生總不能讓她們乾啊。”

　　“哦。他們在那邊呢。你去吧。”

　　方明明心裡明白成佳佳在為何事犯愁。他也知道她這樣魂不守舍，自己逃脫不了乾系。可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麽，也沒什麽好安慰成佳佳的。他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低頭沉思的成佳佳，飛快地向封騰所在的位置跑去了。

　　喬陽小記:

　　昨晚問她在幹嘛，她說在看《仙劍奇俠傳》。電話裡都能聽到屋裡的女生在尖叫，誇讚胡歌有多麽多麽地帥！

　　蕭伯納說，理性的人適應世界，不理性的人讓世界適應自己。因此，一切進步來自不理性的人。

　　嗯。難道世界的進步就來自於這些見著帥哥就失去理性的姑娘們???

　　我想，我可能要懷疑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