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最後一天，431的四個姑娘聚在校園北門外的小餐館裡，大吃特喝。

　　“嗯哼！”成佳佳正襟危坐，一手揮舞著筷子，一手拿著剛擦完嘴的餐巾紙，煞有介事地吆喝著，“下下個周就考試啦，同學們，同學們?我走下一下老師的內心戲啊:哼，竟然沒反應！都跟我這課睡覺，接大招…哎，老大你別笑。你們配合點，低頭，先保持安靜！”

　　付雲瀟、林西、簡潔忍住笑，一起埋下頭去。

　　“都不反對啊?那個，要不把考試改在這周吧。我再走下內心哈:哼，我這麽大聲不信你們沒聽到…來，到你們三個了。請開始你們的表演。”

　　付雲瀟、林西、簡潔慢慢抬頭，目光呆滯地看著成佳佳。

　　成佳佳滿意地點點頭，眼中精光泛濫，聲音不容置喙，“要不然今天就考吧。”

　　“啊！”林西和間接幾乎同時吃驚地張大嘴，簡潔還誇張地往前伸著兩隻手在空中亂抓著，感情豐沛地喊了句:“不要啊！老師！”

　　成佳佳氣定神閑地環視一圈餐桌，慢條斯理地說:“哎，那就還是下下周考吧。”

　　簡潔邊搖頭邊笑，“佳佳，你簡直絕了。”

　　“你就是被畫圖給耽誤了，這表演天賦沒上電影學院，真是可惜了了。”林西也跟著樂。

　　付雲瀟捶著成佳佳肩膀，笑得不能自已，“哎，太像了！太像了！你和測量學老師那天說的話一摸一樣！連神態都學得惟妙惟肖！還有那內心戲，哎呦，我可以肯定，老師當時絕對是這麽想的。太有才了你！”

　　“老大，你們先別激動哈。我再還原下他最後下講台回看咱們那一眼的內心活動:小樣，跟我鬥！信不信我出一套你們已經做過好幾遍的題照樣考掛一批人！”

　　“噗～”簡潔一口果汁噴出，嗆在嗓子裡不適地咳嗽了幾聲。

　　林西連忙抽了紙遞過去，幫她輕拍著後背，“佳佳你玩上癮了。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簡潔氣息喘勻，有點後怕地說:“幸虧咱們那天抗議激烈，要不今天這飯可真是吃不下去了。當天要真考，我也不答卷子，直接一頭撞到桌子上算了。”

　　成佳佳拿起一隻肥美的小龍蝦，邊剝邊鬼馬地笑，“嗨！老師嚇唬咱呢！他就是看這麽多睡覺的心裡不爽，故意整一鼻子。你說他也是，重點都畫完了，還叨叨叨地講些不考的內容，無聊不無聊。哎?他中間自言自語地念叨了句話，我沒大聽清楚，什麽親不可叼?”

　　“宰予晝寢，朽木不可雕也。”林西說。

　　“後面那句誰都知道，前面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啥意思！寢?睡覺?”成佳佳問。

　　“差不多，宰予是孔子的學生。不過凡事提到他的都沒有什麽好事。反正老師說這話的意思就是諷刺咱們大白天還睡覺，他把咱們比喻成爛木頭了！”簡潔解釋。

　　成佳佳狠狠地擰下手中小龍蝦的腦袋，“靠！最怕老師有文化！”

　　付雲瀟淡然一笑，“說什麽不重要，考試及格才是王道！來，咱們用北冰洋喝一個吧。預祝下周順利交圖，預祝下下周考試全過！還有，親愛的們，新年快樂！”

　　“考試全過！”

　　“新年快樂！”

　　“謝謝老大請的大餐！多多益善哈！”

　　“去你的！”

　　是周末又是年末，回宿舍的路上，隨處可見親密無間的情侶。所有的課都已經結課，接下來是設計周。沒有什麽著急的事情，

四個人便不緊不慢地溜達著。　　成佳佳吃得很撐，攬著林西的胳膊懶洋洋地走著。所有的血液都衝到胃裡幫她消化食物，眼皮困噠噠，說話都感覺費勁，終於又一個哈欠打完後，她扛不住了，松開林西，繳械投降:“我困得不行了，先回去睡了。你們慢慢遛吧。”

　　為了美，顧不上凍人的付雲瀟，穿著開衩的長毛衣裙，大衣裹緊依舊無濟於事，早已抖得頭都暈了。她拽住成佳佳，“我也，和你，回去了。”

　　落在最後面的簡潔，看著從旁而過女生手裡的那支紅玫瑰，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曾幾何時，凌雲也是這樣哄過她的，那個時候，她被他親密地攬著，手裡拿著一支嬌豔欲滴的紅玫瑰，聽著他在耳側溫言軟語，一低頭感覺整個世界都馥鬱芬芳……

　　觸景生情，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所謂的承諾，一如腳底下的雪，初下時高貴聖潔，雪白的令人舍不得觸碰，可隔幾天就會化掉，然後髒兮兮地被堆在某個樹坑或者花壇底下，多看一眼都嫌惡心。

　　簡潔幾步快走，趕上專心盯著手機的林西，“西西，不跟你走了。我去超市轉轉，等會兒回去。”

　　“好。”林西抬頭，只看到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小心，地上有冰…”林西的話音沒落，簡潔就摔趴下了，她迅速地爬起來，像不知疼痛的戰士繼續昂首大步向前，將那些憐憫不解和嘲笑的目光遠遠地甩在後面。

　　林西低下頭，按亮手機，若有所思地看著屏幕上的短信，是譚邑發來的:我在小東門外等你，不見不散。

　　林西遲疑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宿舍樓下。不久前譚邑擺盛大愛心的場景赫然閃現在腦海，還有他無數次眼底閃爍的不易察覺地傷心和那些強裝的大笑……那些交雜的情緒本不該出現在如此年輕的臉龐上。

　　林西心有不忍，她轉身朝小東門跑去。等到了，卻沒發現人。林西拿出手機剛要撥過去，卻發現馬路對面譚邑亮著手機在朝自己晃。

　　四下無車，她走過去。

　　“我以為你不會來的。”譚邑低聲地說，渾不似平時的戲謔張揚。

　　林西微微一笑，“你說過，你還是在發育的孩子，我總不能傷了你的心。”

　　譚邑輕笑，“好吧。我自己挖下的坑含淚也要跳。”

　　“叫我來應該不是為了開這種玩笑吧?”

　　“我們來放煙花。”

　　“什麽?”

　　馬路隻學校那一側亮了路燈，林西並沒有注意到譚邑的身側早已擺放了幾個煙花。

　　譚邑點燃連接到一處的芯撚，細小的火焰呲呲地燃燒著。他拉著還在訝然不已的林西飛快地躲開。

　　“嘭嘭！”幾聲巨響，煙花騰空而起，在黑暗的天際中綻開五顏六色的花束，像流星徘徊，刹那而滅，余留煙氣飄散在清冷的夜空。

　　“從來煙花易逝。林西姐，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好。”

　　“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離異了，我跟著媽媽改嫁。那個男人帶著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姐姐，我雖然很違心地叫他爸爸，可我卻很喜歡這個姐姐。她長得很好看，學習也好。每次看著我說話的時候，眉眼都帶著笑意。然後…然後當我慢慢長大，我發現我對她多了一些不太一樣的感情，可我分不清那是對親情的依戀還是所謂的愛情。我很害怕，怕她知道更怕她不知道。我想，或許等我們上了大學一切會好。可是老天爺就是很喜歡捉弄人，高考那年的暑假，她在去郵局取錄取通知書回家的路上，被一輛大貨車撞倒，而我當時就騎著自行車跟在她後面不遠處…那天本來是我要帶著她去的，可她太高興了，一定要堅持自己騎一輛…她當時填的就是我就讀的這個專業。我填報志願前，家裡特意陪我來學校轉了轉。路過圖書館時看到你從大台階上走下來，我當場就驚住了。那天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我本來沒打算跟你有太多的交集，可在軍訓的時候在餐廳又碰到你，就不由自主地走過去了。不過，我也沒有騙你，我那天真的沒帶飯卡。你和她太像了，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我也知道是因為我和左意哥哥的眉眼相似，你才一次次地縱容我折騰。我是不是很自私?”

　　“為什麽選擇今天告訴我?”

　　“明天是她的生日。從小到大，我都會在前一晚送她生日禮物，跟她說生日快樂。我是不是很幼稚?總覺得第一個祝福她，她就會永遠的幸福下去。”

　　“每一個離開的人， 都會變成一顆美麗的星星，他們會在夜空中看著自己愛的人。你的姐姐一定也希望你過得很好。”

　　“謝謝你安慰我。真的。這半年來，我一直很矛盾，我知道我不該將那些糾結的情感寄托在你身上，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生日那天，初辰哥哥跟我說，不要仗著那一點點的相似而對你如此殘忍。他雖然不知道我的故事，但他全力的在維護你。他還真的足夠冷酷無情。可他說得沒錯。這些天，我也沉下心想清楚了。林西姐，以後除非你需要我，我都不會主動來煩你了。今天謝謝你過來陪我，提前祝你新年快樂。我送你回去吧。”

　　“好。”

　　所有的相遇都是原來的重逢。時間過得太久，我們都要學會忘記。

　　新年的祝福短信接踵而至，宿舍裡全是霹靂吧啦按鍵的聲音。付雲瀟回到手機都沒電了，一邊插著電源線一邊樂此不疲。而簡潔則因為發送太多，直接欠費停機了。林西同樣耐心地一條條回復，順便也給那些思念的人發去祝福。

　　似乎這樣祝福和被祝福著，新的一年我們才會安慰自己，一切都會如願。

　　成佳佳睡得香甜。枕頭旁的手機嗚嗚地震動著，是李周的來電，她完全聽不到。隨即而來的一條短信是許哲發來的:新年快樂！

　　喬陽小記:

　　從聖誕節一直忙到新年，感覺整個人都要爆炸了。

　　她發了宿舍聚餐吃小龍蝦的照片給我看，姑娘們的戰鬥力可真不是蓋的。

　　又到設計周了。突然有點想念學校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