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是非的源頭自然會被拿來津津樂道。沒人會真的關注吵架的緣由到底是什麽,更多針對的是人。
而女生宿舍,更是奇葩一樣的存在。
唇槍舌戰的幾分鍾內,看似每個屋都關著門,事不關己。然而隔天便被衍生出無數版本。流傳最廣的是因愛生恨:某女暗戀系裡男神數年,表白多次被拒,眼看畢業各奔東西,追愛無望,轉而將怒火發泄到男神的小女朋友身上,還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吵架理由,影響學習。無奈老當不壯,铩羽而歸。
付雲瀟還從來沒吃過這麽大的虧,被人指著鼻子罵,在吵架風波停止後不到半個小時內,就打聽到了門外那位披紅掛綠的學姐是何方神聖。她也終於明白為何一向口齒伶俐的成佳佳竟然啞口無言,原來根本就是認識。
元婧,和喬陽同屆在學生會任職女生部部長。平時囂張跋扈,被她乖張行事風格折磨過的女生後來便是帶成佳佳的那位。成佳佳當上乾事沒多久,女生部全體還曾和她一起吃過飯。她親眼見到當時上任不久的部長老老實實聽訓,卻想言不敢言的囧樣子。自那之後,元婧在成佳佳那裡等同於猛虎一般的存在。每次碰上要麽主動避開,實在避之不及,也是笑臉相迎點個頭即刻逃離。所以本就心虛的成佳佳當晚一照面就慫了,也只能在事後當著宿舍人過過嘴癮。
431閉門謝客。有意或無意的來訪全部拒之門外。
林西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按部就班地畫圖。
付雲瀟怕她有心理負擔,安慰她說元婧還有半年就畢業了,以後也基本是見不著了。如果實在覺得碰面尷尬,就讓喬陽從中給說和下。
林西每次聽完都是同一個表情,但笑不語。
成佳佳多少也有點內疚,幾次想和林西說話看她認真改圖的樣子,張了張口又咽回去了。
一舍之長的簡潔,關鍵時候當了縮頭烏龜。事後越想越怕,宿舍聲音稍微大點,她就風聲鶴唳,盯著門口看半天。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如此膽小怕事。音響是不敢開了,她連電源線都給拔了。看著仍舊波瀾不驚的林西,她只有自歎弗如。
平靜了幾天后。交圖當天上午,宿舍裡又炸鍋了。
成佳佳拿著手機坐立不安,“西西,完蛋啦。小馬哥說元婧在樓門口那堵咱們呢!怎麽辦,這個點北門也不開啊。圖可以代交,可答辯必須得參加,咱們躲不過去啊!”
“啊,這麽狠!要不要帶上點東西,打起來的話丁字尺有用不?”簡潔慌忙在凌亂地桌上翻找著。
付雲瀟對著鏡子,耐心十足地檢查著妝容,不慌不忙地說:“沒出息。大庭廣眾還怕她不成。咱們還得謝謝她呢,她來鬧騰一通,咱們所有娛樂都停了,圖提前一天出了。”
“西西…”成佳佳有點擔心地看著林西。
“走吧。”林西淡淡地說。
臨出門前簡潔心裡依舊不踏實,想了想還是把丁字尺抄上了。
元婧的確是在等林西。
林西大方地上前打招呼,元婧如同見到老朋友般攬著她,兩人竟然有說有笑地一起走了。
松3樓前磨蹭著不少看好戲不走的,全都大跌眼鏡。
成佳佳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她拉過付雲瀟的手,“什麽情況啊?老大你摸摸我的下巴還在不在?”
準備了調解詞卻無處施展的付雲瀟同樣納悶不已,她不耐煩地一甩手,
“你問我我問誰!” 簡潔倒是松口氣,“老大,我回去放尺子啊。”
付雲瀟望著簡潔腳步輕快的背影,又看看走遠的林西,驀地一笑,“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啥?”成佳佳懵頭懵腦地問。
“自己想去。”付雲瀟得意地撂下一句,挺了挺胸,踩著高筒靴揚長而去。
“哎,老大,你別走啊,你說明白了。哎,等不等小潔啊?”成佳佳抓抓腦袋,追奔而去。
設計周過後便是緊張的考試周。快要放假的喜悅難免令人心生浮躁。
陽台門關著,簡潔捧著書如同老夫子授課般念念有詞。
成佳佳學著林西躺在床上,一會兒翻翻鄧論,一會兒又拿起外建看幾眼,飛速眨動的眼皮和上下翻飛默念的嘴唇,整張臉看上去著實有些滑稽。
付雲瀟正在認真無比的整理她的小抄。她可沒耐心把那麽厚的複習提綱逐字逐句地背下來。
林西一早就來了閱覽室,還是沒找到座位。為了整頓秩序,以前放置在過廳靠牆兩側用於臨時閱讀的桌椅,因為經常發生佔座的矛盾,也被清退了。很多學生面牆而立,卻依舊不減複習的激情。平時不常走人的樓梯間平台和踏步上幾乎都被考研和考試的大軍佔領了。
幸好還有一個地方可去,教室。
門半掩著,只有侯蓯一人在。他坐在第一排靠暖氣片的位置,腿上蓋著方明明一年到頭塞在桌洞裡的小毛毯。
“你怎麽來了?”
“嗯。沒地可去。”
“了解。但是我必須要打擊你一下,暖氣片不太熱。”
“沒關系,我帶了熱水壺。”
“那還好。聽說你前幾天很是勇猛了一次。”
“算是吧。聶聶呢?”
“她們宿舍都回家了。”
“哦。”
“男生這邊很多都準備了小抄。明天就考試了,還有人在打遊戲。系裡的考試風氣越來越壞了。我總預感還會出問題。杜凡就是前車之鑒。”
“嗯。”
“林西,你覺不覺得你有時候有點冷漠?”
“嗯。”
“哎,我繼續看書了。”
“好。”
冷漠?林西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用這個詞形容自己。她在心裡將這個詞反覆念了幾遍,攤開課本,全神貫注地複習起來。
事實證明,第六感這種事情,原不是女生才有的專利。
外建史的考試安排在系館的報告廳,開考後不到半個小時就出狀況了。
“所有人全部停止答卷,離開考場,等待系裡通知!”監考老師厲聲在講台上呵斥著,眼裡迸發著憤怒和不解。
林西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已經答了大半卻模凌兩可的考題,隨著人流走出考場。
“瘋了吧!這是把咱們定為集體作弊了?”
“那我冤死啊,我壓根就忘帶小抄了。”
“稍安勿躁,法不責眾。”
“剛才老師從我旁邊那個搜出來時,我真的心跳好幾百!我左手底下壓著小抄呢!我一動沒敢動。”
“我去!這次真是絕了,那還有把小抄做得跟書一樣帶翻頁的。我這個小紙條都不好意思拿出來。”
“講台上的那堆小抄可真壯觀。”
“哎,該死的外建史,我記一輩子!”
“是啊,誰讓老師說題不會簡單的。我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誰能一個字不差的整本書全背下來!”
“……”
報告廳外,很吵很吵。
付雲瀟有點犯暈,抱住離她最近的簡潔,身體不停地瑟瑟發抖。她準備從口袋裡往外掏小抄的一刻,老師恰好走過,在她桌角輕點了一下作為警告。幸好是本系的老師監考,幸好認識她。還沒等她收斂心神,另一位監考老師就已經拎起了紀騰,然後就如同惡性循環一般,無數小抄被老師搜出來,最誇張的一個紙條綿延了半米多長。
因作弊人數太多,情況及其惡劣,兩位老師上報了系裡。除了最先作弊被抓的學生,系裡還叫了各班班長和團支書去了解情況。
一場狂風驟雨看來是躲不過了。
成佳佳靠在牆角,一下下狠狠掐著李周的胳膊,氣得臉色都泛紅了。
李周躲著疼辯解,“我又沒拿出來抄,老師說主動交上不算數的。”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老師的話你也信,她說不記名就不記啊,她就是詐咱們,萬一給你報上去你就沒學位證了!好多人都沒交…”
“反正我沒抄。”
“還嘴硬!”
“疼,疼,疼…”
辰心欣焦灼地盯著樓梯口,“小馬哥怎麽還不回啊?”
“你又沒作弊擔心什麽?”林西問。
“不是啊。”辰心欣躑躅著,將一直抄在口袋裡的左手拿出來,手心裡是一團早已被揉搓地皺皺巴巴的紙。
“你不會也…”林西滿臉地不可思議。
辰心欣赧然地點點頭,“我很笨的,記性又差。下午考試我容易犯困,這種純考記憶力的我鐵定要掛。老師一說題會難,我就跟著蘇蘇她們…不過我剛才沒上交,我不敢。”
林西深深歎了口氣,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許在這時候像她這樣沒帶小抄的才是另類了。
天黑下來的時候,系裡的通知也到了。兩天后重考,題重新出,考試內容盡量不超出大綱。紀騰等幾名帶頭嚴重違紀的同學按照作弊處理。
誰都明白,系裡已經算是最大的讓步和妥協。惋惜別人的同時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回宿舍的路上,每個人的心情都跟忽閃不定的路燈一樣昏暗。
簡潔深深地皺著眉頭,“兩天?還有兩門要考呢,那豈不是留給咱們複習的時間基本等於沒有?”
付雲瀟知道自己算是躲過一劫,“知足吧,要是不考,這門學分沒了可就真完蛋了。”
“西西今天的題你會嗎?”簡潔問。
“我空了很多。我其實都做好掛掉這門的準備了。”林西回。
簡潔心下舒坦不少,“那我就放心了。老師也真是的,何苦為難咱們。這下好了,她也要被系裡批評吧,她超出大綱太多了…”
“再抱怨還有什麽用?趕緊考完算了。”付雲瀟打斷簡潔的話茬,她真是心煩意亂透了。
暗無天日的兩天后,再次走進同一個考場。兩個半小時內氣氛如死一般的沉寂。從別系調來的老師們也都是冷若冰霜。
當大家回到凌亂的宿舍,簡潔一屁股癱到椅子上,“老大,我覺得我們好不容易。我做夢都在背。我真的,再多考一秒都受不了了。”
付雲瀟臉色微白,有氣無力地拍拍她的肩膀,“誰說不是呢。總算是過去了。”
“我好想我爸啊。”成佳佳哭腔著,“西西那個沒良心的,竟然提前交卷走了。我還沒跟她告別呢。”
“她要趕火車去北京。沒事,等開學後咱們好好審她。”付雲瀟總算有了笑容,不過她很心虛, 不敢坐老爹的車了,她麻利地換了包,“那個我沒什麽好收拾的,我坐班車去了啊。再見,親愛的們!假期愉快!”
“哎,就剩下咱兩了。我晚上的車還早,我上會兒網。然後睡一覺再收拾。佳佳,你怎麽著?”簡介疲憊地打著哈欠。
成佳佳從進門後,就一動不動地盯著手機上的信息,連帶著簡潔的問話都沒聽到。
李周竟然發短信來提分手!一條祝福短信忘了刪而已,至於這麽小肚雞腸嗎?她後悔死了,她真不該前一晚把手機借給李周用。
她撥著號衝出宿舍。
不知何故地簡潔愣在當場,聽到熟悉的開機聲才回過神兒。她習慣性地先上QQ,從頭到尾地翻看一遍每個人頭像。
突然一個空間照片更新的閃爍提醒了她,她下意識地點進去。凌雲和一個女生在山巔相擁而立,背後是初升的太陽。
簡潔一怔,隨即眼淚刷得落下來。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泛黃的牛皮紙本,翻到最後一頁,在其中一項上重重的地用紅筆打了個叉。
眼淚暈開紙面,字跡逐漸模糊。
那些你曾說過我們會一起去做的事情,到如今,隻留我一人,黯然神傷。
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世事無定,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喬陽小記:
她說她在來北京的火車上。
她說她來找她的子南哥哥。
她說她要在北京玩幾天。
她說也許可能會抽空來關心一下我。
好吧,我現在的心比窗外厚厚的積雪還要寒冷。